巨婴的烦恼

文:刘安妮

万凯最近快烦死了。自从结了婚,老婆和老妈住在了一起,家里就再无宁日,婆媳总吵架不说,还每次都要拉上他评理。而他呢,是怎么说都不对,这夹板气受的,万凯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躲几天。

这天因为一条底裤,婆媳又吵起来了。底裤是老妈逛商场的时候顺便给他买的,他从小就穿妈妈给买的底裤,也没当回事,就跟老婆说了。谁知老婆一听就一肚子不乐意,“你都多大人了,你妈做事能不能有点界限啊?”老婆这边抱怨起来没完,他听的心烦,就去了厨房,老妈正在厨房忙活呢,一见他就开始唠叨了,“你说你妈怎么这么命苦,你没娶媳妇盼你娶媳妇,你娶了媳妇还啥都不干,连个碗也不洗!”

他一听就来气了,直接冲他妈嚷嚷,“你们两个烦不烦啊,为了一条破底裤,洗几个破碗,没完没了的!”老妈原本不知道媳妇怪她买底裤的事,老婆也原本不知道婆婆怪她不洗碗的事,经万凯这一传播,好了,婆媳开始干上架了。

女人吵架一是主要用嘴,二是喜欢翻旧账,三是爱找人当裁判。这婆媳俩自然也不例外,家里就三个人,万凯又是她们共同的“爱人”,本来嘛,两个素不相识,毫无瓜葛的女人,就是因为这个男人,才“不是一家人,进了一家门。”

她们婆说婆有理,媳说媳有理,最后肯定要找万凯评理。这却是万凯最头大的时候了,他向着老妈,老婆说他心里没她,根本不爱她;他向着老婆,老妈说他不孝顺,娶了媳妇忘了娘。

万凯真是烦透了,怎样才能让自己清净几天呢?下周,他可是有重要的事要做,他都等了四年了,他不能再家无宁日的过下去了。

第二天刚上班,公司合作的体检中心就有个小姑娘送来一大叠体检报告,这是公司的福利,每年一次免费体检。

万凯心烦意乱的,就随手翻看起体检报告。翻到万凯这一份时,他先是吃了一惊,接下来看到年龄:50岁,立马放心了。是跟他同名的老万,比他大了20岁,竟然查出肺癌晚期,万凯不由的叹息几声,人生苦短啊。

几乎是与此同时,万凯的心里似乎亮起一盏灯,刚开始只是微光,后来越燃越亮。“不行,不行,那样会把她们吓坏了。”“吓坏就吓坏,再说就几天,等我把重要的事情干完,就告诉她们实情,要杀要剐随她们便。”

万凯下定了决心,他拿起签字笔,在数字“5”上,轻巧的往上划了那么一笔,“5”立刻变成了“3”,老万的体检报告成了小万的体检报告。“对不住了老万,就借用一天,明天就发给你。”万凯哼着小曲心里自语。

可想而知,万凯的这份“体检报告”拿回家后,引起了他那个小家多大的震动。“医生说了,让我保持心情愉快。你们千万别吵架了,我就想安安静静的过几天。”万凯强迫自己语气沉重,面部悲怆。老妈和老婆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使劲的点头,满口答应。

果然一连两天,婆媳和睦,不止没了争吵,这婆媳两个还一起进了书房,在电脑桌前窃窃私语。万凯也不去理会,只顾自己逍遥的看电视、玩游戏。接下来的三天,他的早餐都是老婆做的,老妈却总是在他们吃早餐的前后,手里拿着小马扎,满脸疲惫的走进家门。每次老婆总是赶紧接过婆婆手里的小马扎,然后婆媳两个就去了厨房,“妈,还是没排上?要不明天我去吧。”“你还得上班呢,还是我去吧,等你们走了我就睡会。没事儿。”

万凯奇怪,她们搞什么鬼?女人还真是不好理解。万凯也懒的多理会,放下碗筷就要去上班。倒是老妈和老婆,总是一脸担忧的看着他,“就不能在家休息休息?”“不用,我离死还早着呢!”万凯没心没肺的说完,晃着肩膀出了家门。

不受夹板气的日子太爽了,很快周一到了,万凯期盼已久的盛典今天晚上就要开始了。可没想到,吃完早饭,没见老妈拿着小马扎回家,倒是老婆,跟他含情脉脉的说,“老公,你今天能不能请天假,陪我去医院看个朋友。”“什么朋友?”“我一个好友的妈妈。”万凯本想拒绝,但看到老婆有些憔悴的脸庞,还是痛快的答应了。

照例,老婆开车,他坐副驾驶座,很快到了市肿瘤医院。这家肿瘤医院全国排名都在前十,据说想挂个专家号难上登天。万凯忽然明白过来了,果然看到老妈站在医院大门口,一脸倦容却是兴高采烈的挥着手里的挂号条,“挂上了,终于挂上了!”

万凯有些恼火,他的恼火很复杂。妻子的欺骗让他反感,母亲的熬夜排号让他心疼,而这婆媳串通一气的自作主张则让他愤怒,他怎么总是摆脱不了她们的摆布?老婆看出万凯在生气,赶紧解释说,“我怕跟你说了实情你不肯来,最近我们一说让你去医院你就发脾气。生病了怎么能讳疾忌医......”“那你也不能让我妈来熬夜排号,她都那么大岁数了!”万凯几乎在怒吼。老婆正要解释,老妈却已经过来了,“是我不让她去的,她白天还要上班呢,我没事,白天睡一觉就好了。”老妈一边护着儿媳,一边继续高兴的说,“儿子,这次妈可是挂上了沈主任的号,他可是被人称作“神医”的,我和你媳妇网上查来着。走,走,咱们赶紧去,还有半个小时他就该接诊了。”

万凯的恼火继续膨胀,“我不去,我死了也不用你们管,你们怎么总是喜欢没事找事,你们让我清净几天怎么就这么难!”他一把甩开老妈拉他的手,掉头就走。老妈和老婆都急了,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她们赶紧一起拉住他,“求你了,万凯,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就没有看不好的病。”老婆带着哭腔说。“是啊,孩子,你可是妈的命根子啊,想当年,你爸去世的早,妈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妈不容易啊.....”又来了,又来了,万凯最烦的就是这婆媳两个的哭戏。而这时,周边渐渐聚拢一些看热闹的人,好奇的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还有几个爱管闲事的跟着帮腔,“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有病一定早点看啊。”“看把老人急得,赶紧去看看吧,挂个号真是不容易呢。”

万凯的恼火变成了羞愤,羞愤又变成了暴怒,他实在受不了了,他使劲甩开老妈和老婆,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包围圈。只听见老妈在后面沙哑着嗓子叫,“别走,孩子,别走啊。”接下来是老婆在尖叫,“万凯快回来,妈晕倒了!”

万凯没回头,脚步都没有放慢一步,“我让你们演戏,继续演吧,老子不伺候了。”他掏出手机,给公司打了一个电话,“喂,王经理吗,我小万啊,我妈生病住院了,我请一周假去医院照顾她。”“好,好,好好照顾老人。”

然后,万凯果断的按下关机键,又回家拿了几件替换的衣服,带好钱包和身份证,打车去了火车站。“都是你们招我的,就别怪我不客气。”万凯坐上城际快车,看着渐行渐远的窗外,心里还是不消气的愤愤着。

很快到了目的地,万凯下了火车,找了一家宾馆住了下来,“先生,您住几天?”前台服务员问。“7天。”万凯说,他其实想说一个月,但他还是有顾虑的,七天就七天吧,总能把最激动人心的几场比赛看完。

是的,让万凯心心念念的重要事情就是看世界杯足球赛,他现在终于可以如愿安静的看球赛了。医院里,他的老妈正躺在病床上,老婆悉心照顾着婆婆。早上,医生刚刚责怪了儿媳,“怎么能让老人过度熬夜,你妈这可是急性心梗,幸亏在医院门口,抢救及时。”儿媳连连点头称是,对医生陪着笑脸。她已经偷偷的打了几十遍老公的电话,全是关机,网络聊天工具也全部显示不在线。万凯的公司,万凯的哥们,也都联系了,除了那个请假电话,一无所获。

婆婆鼻子上插着氧气管,脸色青黑,她虚弱的问儿媳,“找到万凯了吗?”“找到了,公司派他出差了。”“他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能出差啊,你没有跟他领导说吗?”“说了,妈,您放心吧,他这次出差很轻松的,是领导照顾他,让他出去玩玩散心的。”婆婆放心了,闭上眼睛。忽然感到小腹有膨胀感,她又睁开了眼睛,看着儿媳妇,一脸的不好意思,“辛苦你了孩子。”媳妇一边拿尿盆,一边说,“没事儿,妈。”

端着尿盆出去的时候,媳妇偷偷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万凯去哪里了呢,不会想不开吧,他还那么年轻......”“你怎么在这?”“万叔,是你啊?”竟然是老万,他已经住进了肿瘤医院。“是我婆婆,突发心梗,正好在这医院门口,就住进来了。万叔您这是怎么了?”“哦,哦,我来检查下,体检查出一点小毛病。”老万掩饰着说。不过他顿了顿,又问:“小万没事吧?”一提万凯,媳妇的眼泪立马滚滚而流,谁知老万说,“那是体检中心弄错了,那是我的体检报告,你看看,”他说着,拿出那份体检报告,“把5写成3了。咦,这个3怎么看着像故意改的?”

婆婆的病情稳定下来,同病房的人都夸婆婆好福气,儿媳跟亲闺女似的。但是,媳妇的心里却已经拿定了主意,婆婆恳求的看着她,“你真的不能原谅万凯了吗?都怪我,把他惯坏了,他就是个孩子,你就不能代替妈妈陪他慢慢长大吗?”儿媳看着病床上的婆婆,欲言又止,她在心里却把那句话说了一百遍,“我是嫁人,不是养儿子,我要跟巨婴男离婚。”

异地的宾馆里,万凯依依不舍的告别还没结束的世界杯。刚出宾馆门,他的头就开始肿胀了,回家又要跟那两个麻烦的女人纠缠不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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