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先生在《边城》中为我们留下了一个令人遐想的结尾:
“傩送还会回来吗?”
谁也不知道。
“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重修的白塔下那个撑着船在碧溪上荡漾的姑娘,时刻希望着,盼望着少年的归来。
老船夫一心为了替翠翠谋个好人家,在天保、傩送检举棋不定。他其实很清楚,自家孙女喜欢的是二老。他便想尽办法为他们创造机会,顺便希望大老能知难而退。最终,还是照了茶峒的传统——唱山歌。
这样说来,其实傩送在翠翠的心里占尽了先机:初识、初恋。他唯一比哥哥慢了半拍的,就是求亲。他想要如愿以偿娶走心上人,就只能凭借自己的歌声。而老船夫创造了这个机会。果然,成功了。他的歌声好似能唤起翠翠的灵魂,带着她四处游走,摘虎尾草。因此,傩送对于翠翠来说,除了爱,还有一种特殊的依恋。翠翠希望,傩送能像那年端午节一样,一直在她身旁。
可是天保的事,终究是一块铁疙瘩,死死地卡在两人的心间间儿。在茶峒这个单纯的地方,谁曾想,兄弟两人竟会不约而同爱上了同一个姑娘?公平竞争也就罢了,可后来哥哥自知不如人,心甘情愿退出,成全这对有情人。这本该当被传为一段佳话,千古流传。偏偏天保闯滩时出了意外。一切都完了。像那白塔,顷刻坍塌,束手无策,无法挽回。
天保的身逝,之于傩送,是他一辈子无法忘却的悲伤、悔恨和沉重的情债;之于翠翠,这是无可奈何的愧疚与罪孽。这道无形的屏障,生生地将他们拉开,隔绝,逐渐远离。
傩送再也不能用那么单纯的眼光看翠翠了,翠翠也不能以以往的态度面对傩送了。他们中间夹着个老船夫。在傩送心中,这是间接害死哥哥的凶手,不可原谅的罪人。可他偏偏是自己心上人的祖父,这种滋味,换了谁都不好受。而对于翠翠来说,这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可心上人的亲哥哥因为他和自己的缘故,英年早逝,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切,清澈的双眸逐渐被对未来的慌张和迷茫替代。
傩送走了。
他逃离似的远离了这个小村庄。他像是在躲避洪水猛兽,跑啊,跑啊,美好的,郁闷的,悲痛的,悔恨的……一切的一切都丢在后头。身上伤痕累累,疲惫不堪。他需要时间。他需要时间去舔舐伤痕,让他们慢慢结痂、脱落、愈合。没人知道这要多久——包括傩送自己。
与其说他是不愿意回来,不如说是害怕回来。他害怕面对逝去的哥哥、害怕老船夫,害怕无辜的翠翠、害怕茶峒的一切会勾起他回忆的东西。
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人生在世,未来可期。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翠翠始终都在圮塌后重修好的白塔下等着他。
你想回头的时候,我就在这里;
你想家的时候,我就在这里;
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在这里;
能站多久就站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