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踏进这家咖啡馆时,梁小姐慵懒的靠在一张巨大的沙发上,像一只蜷缩的小猫。
这是这片城中村附近唯一的一家咖啡馆,屋内一角摆放着一架施坦威钢琴钢琴。天气很好,丝绒的窗户拉开了一半,阳光正好洒在她精致的脸上。
咖啡馆在福田下沙这一片,这原来是很有名的一个二奶村,但是,当梁小姐出现在这个咖啡馆时,没有人能看出她是个二奶。
从外表上看,她应该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小的科技公司或者外贸公司的职员,处于有名无实的行政部,上下班准点打卡,给员工做做考勤,替老板订订机票,报销一些凌乱的单据或者整理一些会议记录等等。每个月末,扣除各种保险和税,四千二百八十五块钱准时入账,她似乎也并不会转身就把这些钱刷成一双高跟鞋或一瓶Dior。
我在她的前面坐下,舔了舔嘴唇,抬头盯着对面的女人看。她正眺望着窗外,拢了拢垂下的一缕头发,手指纤长匀净。
她的金主姓黄,香港人,四十出头,是香港一家颇有名气的公司中层领导。每周四下午,从福田口岸过关,来到她这儿住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去福田的分公司开会,下午简单陪她吃过下午茶,就得从福田返回香港。他在香港的女儿周五下午从寄宿学校回家。他太太恰好也姓梁,比他大一岁,是个家庭主妇。他有一次给她看过照片,照片里的她略显丰腴,顺着眼,有着广东人特有的颧骨。
每周四,当黄先生踏进他为她租的那间小公寓时,她总会第一时间把拖鞋递上去,然后趁他换衣服的间隙,为他放好了热水。在他冲凉时,厨房里的汤散发着香味。黄先生有些中年发福,又有些谢顶,她每次都会为他准备一些时令汤水,夏天是冬瓜薏米排骨,里面放一点枸杞和首乌,冬天是当归山药煲羊肉,她自己不太喜欢羊肉的膻味,尝试了很多次才渐渐适应了那种味道。等到黄先生冲凉出来,餐桌上用小骨瓷碗盛着一碗汤,稍微晾凉了。一旁的瓷盆里是海鲜粥,小碟子里放着两个素菜包子。
饭后,梁小姐收拾残局,茶几上放好了一个玻璃烟灰缸和一杯泡好的胎菊茶,电视机也从平常她爱看的湖南台调到了凤凰或翡翠台。
晚上,她需要为他提前准备好第二天的衬衫。从他的手提箱里拿出来就行,已经是熨好的,在箱子里放的很仔细,没有一点褶皱,摸上去似乎还有一点点余温,散发着幽幽的烟草的香水味。
等黄先生第二天早起去开会,她会去附近的海鲜市场,用刚刚修过的指甲轻轻的戳着鲍鱼的肉身,小心的尽可能的让自己手里的GUCCI包包远离海鲜摊的水渍。“麻烦您给我挑两只新鲜一点的鲍鱼,不新鲜的话我老公不爱吃的。”她总是对小贩这样说。中午煲好了鲍鱼香菇粥,细心的撒上一点点小香芹。黄先生中午总是开会不能正常吃饭,定的工作餐他总是觉得吃不饱,又不好意思多要,所以每次回到家总会说饿。于是,她就把海鲜粥温在炉子上等他回来再吃。下午黄先生休息一会儿,陪她出去逛逛街,或者一起再吃点下午茶,在五点之前,他肯定是要离开的。他女儿五点放学,到家也差不多六点了。她送他从福田口岸过关,一个人也没有了逛街的心情。回到家,晚餐是他吃剩下的海鲜粥。
吃着吃着,她就开始流泪。和着泪把锅里的海鲜粥全部吃完,再默默的收拾碗筷。
“我今年三十二了,跟了他七年了。”她对我说,手里搅动着咖啡的勺子,平静的像是在述说别人的故事。
“愿那天未曾遇,只盼相依,那管见尽遗憾世事,渐老芳华……”她轻轻的哼着歌,用着并不怎么熟练的粤语。
“我怀孕了,”她轻咬着嘴唇。
“是我的责任。”她强调说。前几个月的一天,她突然想起自己前一天忘了服避孕药,鬼使神差的,她事后也并没有再做任何措施。这对于一个二奶而言,无疑是最大逆不道的事情。
“可是我今年都三十二了,七年,我最好的七年都给了他了。作为一个女人,有几个七年可以挥霍啊。”她苦涩的说道。
那天,黄先生躺在沙发上抽烟看电视,她收拾好碗筷,轻轻坐在他旁边,伸手把烟从他的手里掐灭。他吃惊的看了一眼她,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我怀孕了。”她低声的说,像个犯错的孩子。
四下无声。
“怎么办?”她不甘心的追问。
“看你喽。”他挑了挑眉毛,伸手把烟灰缸里还在冒着烟的香烟彻底熄灭,“早点睡吧,我明天还要早起开会呢。”
第二天送他在福田口岸过关后,她回家在卫生间里把下午买的香水砸碎了。浓郁的山茶花的香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卫生间。她用毛巾一点一点的把玻璃碎片捡起来,最大的一块划伤了她纤细的手指。她没有哭。
那个周末,一个姓李的人不知道怎么找到了她,并表示希望和她谈谈。
第一次见到李先生时,她觉得为人长得很正派。“很帅,瘦瘦高高的,像电影里的男主角。”
李先生提出希望她能够帮助他从黄先生的电脑里拷一份资料,这似乎涉及到公司高层的斗争。
当然,成功后,她能够得到一笔钱,很大一笔。甚至比她这七年来从黄先生这里得到的总和还要多。
“你总是需要钱的。”李先生如是说。显然他并不知道孩子的事,要不然,他的话应该会更有说服力。
那天见面之后,李先生细心的帮她推开了厚重的玻璃门,请她先走,并开车送她回家,就像一个真正的绅士。
周四的晚上,按照李先生的指示,她成功的从黄先生的电脑的一个加密的空间里拷出了一个叫做“secret”的文件夹。
“就是这个。”她晃了晃手里一枚亮晶晶的U盘,发着蓝盈盈的光。
“你这个,算是报复么?”我小心翼翼的询问。
“或许吧,”她的语气,像个不怎么高明的复仇者。
“你不想说说当时你们是怎么,”我顿了顿,“怎么好上的么?”
她的长睫毛跳了一跳,鹿一样的眸子里骤然闪过一丝狐媚。
“其实是搞错了,”她摇了摇头,“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想这样,总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是没想到,一眨眼,就是七年过去了。”
“我只是觉得你们有些不般配。以你的条件,不应该……”我讪讪地说:“我只是觉得,像黄先生这样的,毕竟,相对来说并不是你的最好的选择。”
“其实女孩子最好哄了,你可以有很多机会去打动她,只要打动了她一次,一次,也就够了。”她眼睛里的光渐渐隐去。
要不是从黄先生那里亲口得知,我完全不敢相信就是眼前这个女人,用手里的U盘向黄先生要挟了一大笔的“青春损失费”。
“你看过那个文件夹里面的内容么?”我突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她摇了摇头:“生意上的事,我不懂。”
“你只知道,那个文件夹是个秘密,难道你就不好奇里面到底有什么,为什么黄先生会对此这么紧张,甚至李先生也愿意出高价从你这儿得到这个秘密呢?”我趁热打铁,毕竟,想要取得她的信任并不是那么容易。
我掏出了笔记本,向她点了点头。
她略有迟疑,但最终还是好奇心战胜了所有戒备。
当她点开那个名叫“secret”的文件夹时,瞬间泪流满面。
我瞥了一眼屏幕,里面全部是黄先生收集的一些怀孕期间需要注意的事项和一些孕妇食谱。甚至能看到他细心的分类整理的痕迹。
在文件夹的末尾,是一个视频文件。
梁小姐颤颤巍巍的点开了视频,画面中出现了一片梦幻般绚烂的色彩,一个穿着战甲的人出现在屏幕上:
“大扎好,我系渣渣辉,探挽懒月,介四里没有挽过的船新版本,挤需体验三番钟,里造会干我一样,爱象节款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