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臭名昭著的母亲(1)
姥爷生病了,胃癌晚期,母亲喊我回医院看看。不是我不孝顺,是我实在不想回那个让我伤心的地方。
我今年二十岁,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一个月前结的婚,也是半个月前离得婚。
没打结婚证,就是在小县城最高档的酒店开了100来桌酒席,我爸是开矿的,有钱,我亲妈是小三上位的,有手段。
我不大乐意回去的原因就是,我亲妈表现欲太强了,奥斯卡都欠她一个奖项,这不是一个闺女应该说的,但我还是要说。
我妈杨雪,人如其名。
白白净净的,很高挑,整个人用镇上话说,就跟毛竹高子一样。
我一度以为鲁迅先生笔下的圆规退就是说的像我妈这样的女人。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妈就特别喜欢张罗,闲不下来,我爸爸是家里老大,会宫江家,在镇上没有不知道的。
一个镇子上大部分的人都姓江,我爸是老大,底下有一亲妹妹,其他都是表兄弟姐妹。
不得不说的是,我爸江凯很有格局,70年代的时候他在矿厂当小工,背石子,追厂长的闺女,也就是我的大妈胡秀珍。
人人都说我大妈好看,我也觉得比我妈好看,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爸喜欢我亲妈,我只晓得我亲妈比我爸小15岁,其他的一概不知。但我也知道大妈好看。
大妈的白是真白,白里透红,晶莹剔透。
我妈的白,咋一看好看,就是没有大妈的自然。
我哥,也就是大妈的亲儿子说,你妈那是涂得粉,跟墙一样,一边说话一边掉。
他叫江子华,我叫江子美。
江子华小时候挨了我妈很多打,他小时候很矮10岁的时候,还没有八仙桌子高,不管他有没有犯错,我妈总是揪着他的耳朵,拖到小屋子里一顿打。
所以,每当江子华用最恶毒的字眼只敢在我面前形容我妈的时候,我理解他,我同情他,怜悯他,我不怪他。因为我知道我妈的确挺恶毒的,年轻的时候是心,后来嘛,就是语言了,她很会用语言伤人。
之所以不愿意从北京回到会宫,就是因为我看着我妈我都觉得累,可是她一点不累。
她自从嫁给我爸爸之后,她就是江家的大媳妇,她喜欢家族里任何一家无论喜事还是丧事都要喊她去。
我知道,她就是想找存在感。
那么多年过去了,之前,人家都看不起她,她就是矿上帮厨的厨娘,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整天跟着一大帮的大老爷们后面。
这大老爷们当中就有我爸。
我爸爸当年在矿山做工的时候,苦日子里,唯一的乐趣就是中午休闲的时光。
大太阳底下,抽抽烟,打打牌,这时候总有一个叫做杨雪的小姑娘围着我爸身后,关键时候,小指头一撮:“呀,这张可打不得。”
笑盈盈的,两个洁白珠子的耳坠就在肩头荡来荡去,我爸一回头看到,心里也早就荡开了花。
他们打牌,我爸是最大方的,总会拿钱让我妈去跑腿买烟,多的钱就是她的跑腿钱。
不得不说的是,我妈还就是我爸的福星,只要我妈在场的牌局,我爸也是总赢。也总给我妈小费。
不得不提的是我大妈,我大妈跟我妈比起来,人高马大多了,我妈属于瘦瘦小小型,遗憾的是,我不像我妈,反而像我大妈,也是高壮型,等我老公出轨的时候,我也明白过来了。
在中国,中国男的,无论多大年纪都喜欢年纪轻的,喜欢柔弱的,正如他们有保护欲一样。
胡秀珍年轻的时候,跟我爸后面吃了不少的苦头,那时候矿地上的工人打架。胡秀珍听到有人要打我爸,赶紧把镇上那些江姓的表兄弟们喊着,一人一个棍子就要去干仗。
矿厂里面的司机不多,老五一个,柴景一个,老五今天休,就剩下柴景一个司机来回倒腾装石子。
等我我爸这边要装石子的时候没有了,我爸哪肯吃这个亏,少运一趟石子,得少多少钱。
年轻人,火气都旺得很,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了。
说到打,两方也就是争吵,除了运石子的事情,无外就是工地上的工人加班加点的干,怨气有点大。
等我大妈把救兵搬到,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了,可偏偏我姑父更年轻气盛,他一看自己大舅姥爷被人指着鼻子骂,加上他又是入赘到江家的,赶紧冲上去表现,甩了人家一个大嘴巴子,两边就打起来了。
人啊,一打群架就乱,一乱就容易出事。
我大妈胡秀珍看到有人对我爸砸酒瓶子,硬着给他挡了一下。左脑袋上雪啦啦的流,大伙一看,流血了,还是厂长的女儿,撒腿就跑。
大妈到现在左眼那块还有疤痕。
我爸多会哄人,晚上睡觉的时候,把我大妈的脚捧在胸口捂着,生怕她冷。
“秀珍啊,你这脚上到光滑滑的。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废话,脚又不干事,自然没有老茧,肯定滑。”
“你这人啊,就是缺点情趣。夸你,你还要抵我一句。”
大妈是那种一板一眼的人,朴朴实实的,这时候要是换着我妈,早就偎依在我爸怀里,用指头在这个大她十几岁的老男人身上画圈圈,嘴巴哼过来哼过去,一问,保不准就撅着一个小嘴,说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
胡秀珍做不到,她会做的就是把脚从我爸怀里那出来,在床上稳当当的做好,然后很正经地说:“我爸说矿厂要解散了,经营不下去。我小时候听老人说这矿脉挺长的,我估摸着是我爸资金运转不了,要不你干吧?”
“当真?”我爸眼睛都亮了。
胡秀珍一连点了三次头。
我爸这个人,为什么说他有格局呢,就在于他做什么事情,只要一盘算,觉得能干,立马就干。
镇上江姓人家多,他就拉着我大妈一家一家的借钱要盘下厂子,总不能让矿厂关了。
大妈为人厚道,镇上没有不夸她的,没有不喜欢她的,基本都借了。
等我爸真的干到厂长,不那时,不叫厂长了,叫董事长,我爸自己说的,外面都这么喊的,他自己把原先的矿上资源整合一下,成立了一个新的公司,会宫石料厂。
成为董事长之后,应酬就多了起来,今天要办这个证件,明天要办哪个证件,少不得要跟政府打交道,这一打交道就得喝酒,我爸不行,谁也想不到,我妈行。
我妈就这样从矿厂帮厨的厨娘成为我爸的助理,我爸一有应酬就带着我妈。
一是我妈年轻,说不上好看,可是好看就是最大的资本啊;
二是我妈能喝酒,我爸一杯倒的人,我妈能一个人就着一小袋花生米喝半壶白的。
就这样,我爸觉得,一个成功男人,一个在生意场上应酬的男人,就该有这样的女人帮衬着。
而我妈得罪的第二个人,就是我二姑一家。
二姑江蓉,我爸江凯,我二姑夫夏斌。
我爸那时候为了充门面,买了一辆桑塔拉,90年代,家里有辆车是什么概念?就是现在富豪,土豪。
我爸就是。
我爸还为了哄我妈开心,没事就带她下馆子,逛商场买黄金手镯。
一下子没有收好,倒把工人的钱花了不少。
月底了,工资又发不出来。
二姑要生了,二姑夫就在我爸办公室外喊,可是我爸装着听不见,还是我大妈出去的。
“斌子,再等等,这账上真的没有钱。”
“那你让大哥出来跟我交代一下啊,我这都三个月没有发工资了,我还是自家人,嫂子,你看蓉蓉就要生了,我再不拿钱回去,那什么生孩子?”
我爸心肠可真硬,就是不出来,还是我大妈看不过去,私自给了二姑夫20元。
二姑夫就用了这20元请产婆,给二姑买补品的。
二姑夫走的时候,想跟大妈说,大哥真不是好东西。
可是,不能说呀,说了就没有饭碗了。
也就是说,整个厂都知道厨娘杨雪跟江凯搞在一起了,就我大妈一点都不知道,还死心塌地的给我爸忙前忙后张罗着。
我妈年轻的时候,一见到我爸,两个人就腻歪的不得了,一办完事,穿好衣服,我妈就求着我爸买东西。
我爸就继续花给工人的钱,有次二姑夫为首的几个工人又要工资。
我妈指着二姑夫鼻子骂:“就你们一个个天天要债,难怪厂里效益不好,真触霉头。”
二姑夫一说自家的难处,我妈就哼一声,一个大男人都养不活老婆孩子,真没用。
二姑夫忍着,心想,总有你遭殃的时候。
等到我在我妈的肚子里有三个月的时候,大夏天,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的时候,大妈胡秀珍闹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