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想见她,她就真来了。
那天我起得很早,坐在床上等了好一会儿才天亮。起床洗漱完毕,认认真真吃过早饭,我和大家一起坐车去往活动现场。活动要晚上开始,我们几个人上午去做最后的准备工作,下午顺便看一下彩排的情况。
这家酒店的大宴会厅并不算大,坐不满1000人。我们来到现场,找来活动总导演一起开会,接着布置今天的行动计划。我的任务并不重,也不重要,所以分分钟搞完之后,我一个人开始四处游荡。推开大宴会厅的门,正对中央是今晚活动的主视觉背景,一帮工人忙了一晚上,把舞台搭建完毕。现在场地里另一帮人,正在对灯光和音响做最后的调试。我绕到舞台后面,一两个人坐在物料堆里休息,我走过他们身边,径直穿过后台,然后从宴会厅的侧门出去,跑到后花园里晒太阳。
下午彩排的时候,我忙里忙外到处跑。我们老大给我分配了更多的任务,好让我显得更加重要一些。有一段时间,我在大宴会厅里一边干活一边看彩排,一个男生在舞台中央唱歌。他一身运动装,头戴鸭舌帽,看起来像个高中生。他嗓音还行,只是没有什么特点,我瞄了一眼节目单,这名字我不认识,应该是个小明星。
后来我被老大叫到其他地方干活,这之后的彩排我都错过了。我正干着活,一个同事跑进来跟我说她来了,刚在宴会厅排练,她唱了两首歌,感觉特有范儿。可惜我没看到。
晚上的活动推迟了半个小时才开始,大家配上对讲机,开始进入工作状态。虽然我依旧是最不重要的那个,但我也和其他同伴一样行色匆匆、满场飞奔,努力使自己显得忙一点。终于,我接到了全场最重要的任务——我得以有幸冲到舞台最前面,充当临时安保拦住台下汹涌的粉丝群。
我面对舞台张开双臂,和左右的正牌保安手牵手连成一道人墙。身后是人潮拥挤带来的阵阵压力,无数双举着相机的手从我们中间伸出。然后她出现了,台下顿时一片沸腾,我身后涌来一阵猛烈的巨浪,差点把我掀翻。耳边无数的嘶吼声让我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听觉功能,我的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人,她站在台上,离我不足两米。她开始歌唱,在舞台上不停走动,从舞台一头走到另一头,然后又走回来,挑逗着四面八方的观众,带动起全场的热情。她来到我面前,眼睛望着我们这一片观众,这样每个人都以为她在看自己。这时候的我早已忘记什么保安什么任务,所有人都相挤相拥,融化在她的目光下。我看见她望着我,嘴巴对着话筒仿佛在诉说,却听不见声音,我能清楚地看见她浓黑的眼线和长长的睫毛。
她回到舞台中央,开始飙高音。起先是一个很高的音,接着飙出一个更高的音,然后往上升高,紧接着又来到一个更高的音,然后又再度升高,直逼得人喘不过气来。最后一段她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汗毛孔流出冰冷的汗液,只有音乐继续奏着,人们在绝望中等待那最后一个高音。那个音出来的一刹那,我都要死掉了,时间也跟着死掉了,她征服了全世界,顺便拯救了台下所有观众。
演出结束后,我们在一个小房间里进行记者采访。由于是商演,到场的媒体并不多。我这个并不重要的工作人员,依然跟着进去,假装在维持现场秩序。她接受采访时,所有人都围了上去,我也凑到前面用手机拍了几张。等她采访完毕,换成别的明星上去采访,她就退到一旁,让化妆师替她补妆。这时候我孤零零地站在房间中央,目光穿过几个人的缝隙,死死盯着她。我对旁的明星不感兴趣,我就是为她而来的,我要抓紧时间多看她几眼。
她看见了我,眼睛停住了,一边补妆一边看着我。我能清楚地看见她浓黑的眼线和长长的睫毛,还有睫毛下面黑黑的眼珠。她并不打量我,只是一直盯着我的眼睛,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我。我无法解读那目光中包含的意义,她就这么一直望着我,直到化妆结束。
采访过后,我们老大拉着我们一群人跟她合照,我站在她身后,摆了一个很僵硬的表情。事后他们拿着照片来调侃我,问我当时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因为工作太忙,都顾不上笑了。我说我也不知道,可能确实有点忙吧。众人大笑。
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双眼睛,那种目光让我无法形容。只有那么一刹那,我们活在同一个世界里,顾忘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