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归故里,一路追寻着逝去的印记。像一个乞丐,恳求时光的布施。但我并不可怜,我是充实而幸福的。毕竟穷的是物质,富的是记忆。
大多的时候,我更像一个虔诚而辛勤的农民,耕耘在赖以生存的土地,在时间的贫瘠的土壤中刨食,收集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精神粮食。只不过,农民用的是镢头,镰刀和犁,我用的是文字,纸和笔。
我记得春天的布谷鸟,唤醒了萌动的春意。老牛的蹄子和沾满土的鞋子踩醒了沉睡的土地。一起都灵动而充满生机。我拔了苦菜,蒲公英和车前草,喂给笼子里的兔子。它们津津有味的吃的声音清脆,我的手上沾满黑色的汁液和着泥土,我想我吹乱的头发里一定有青草的气息,我的稚嫩的脸上会漾着笑意。杨树枝也抽出绿色的枝条,调皮的孩子拧成哨子,呜呜的吹的整个村庄都欢快起来。
夏天是蓬勃而热闹的,有蛙鸣蝉噪蝈蝈叫,方塘里汲水的人们,裸着古铜的上身,那凸起的刚劲的肌肉,是劳动的痕迹。还有麦场里年长的把式扬出的优美的弧线,洒落一颗颗饱满的麦粒,金黄的麦草堆成高高的山,那是孩子们嬉戏的乐园。每个孩子的脸上都有笑容绽放,头发里肯定躲着尖尖的麦芒呢。夏夜有梦幻的萤火虫飞舞,笼着轻纱似的朦胧的梦,也有蒲扇带来的丝丝凉意,纳凉的人们也从来没有闲着,挽起裤管搓麻线或者拿着藤篓纳鞋底,你一言我一语,一直聊到半夜去。还有翻山越岭辛苦寻到的蝎子,放进洗衣膏袋子里,赶紧飞奔着卖给小卖部,几毛钱的进账是多么让人着迷。
秋天是收获和忙碌的季节,自然肯定回馈给劳作的人们以粮食和欣喜。飞转的切刀快乐的旋舞,一片片白花花的红薯甩下来堆成堆,然后又撒出去,铺满一席席土地。像一块块英雄的勋章,彰显着劳动的魅力。还有那饱满的玉米,剥掉硬硬的皮,就露出了软软的白白的糯糯的衣,那丝丝的玉米须,又稍掩着它金黄的娇羞又饱满的身体。最后它们被编在一起,似盘龙伏地。除了辛苦,还有美味的零食。圆圆的甜甜的酸枣和略显酸涩的车厘子,塞进衣服的口袋里,鼓鼓囊囊的随时取出来打牙祭,多么惬意。
记忆里关于冬天,好像只有风的凌厉和屋檐上尖尖的冰凌炫耀着冬天的寒意。上学的日子,呼出的白气,笨重的棉衣,滑溜溜的路上骑自行车毫不客气的摔下,摔疼的屁股,龇牙咧嘴的坚持,午间冰凉的馒头和略有温度的水。到了家里就不一样啦,暖暖的火炉旁奶奶烤好的酥酥的馒头片,热热的炉火映着泛红光的脸庞。用身体捂热冰凉的被窝,然后不知在什么梦中沉沉的睡去。
是的,我不曾离去,我一直追寻着那逝去的日子,那温热的记忆。那泛黄的信纸稚嫩的字迹里,那贴了贴画画了花边写满歌词的本子里,那夹着丁香花标本的日记里,满满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