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于我而言就是久远岁月那头的一桩桩往事,是酿在久远岁月那头的醇醪,是我生命中滥觞时的光阴,那些已经逝去不会再来的轻狂的时光。是对窳劣生活的记忆,是一段段遥远且清晰的场景,是一片云,一场雨,一朵在春光里摇曳的小花,是那条穿城而过的河流,是满天星斗下婆娑起舞的老槐树,是浅夏微风中少年骑着单车呼啸经过原野时腾起的麦浪。美丽却哀愁,断断续续却又绵绵无尽。
那些漫天的乡愁往事早已被无尽的岁月雕刻得非常完美,早己变为置放在内心深处一座座精美的浮雕,细细地品味犹如啜饮一杯香茗。 其实尽管在遥远的那头,那些往事也不都是充满诗意的过往,诗意的只是我的深情眷顾,我所愿意倾诉出来的是刻意地选择性地遗忘了一些尴尬和苦难抑或是曾经的磨难和困轭被我故意地披上了华美的袍子,让聆听者感受到乡愁充满了令人愉悦的美好,让那些曾经的过程只留下春风般的和煦和如烟一样得婀娜多姿。
那是童年的乡土,是我人生之初始的时光,在被时间偷走悄然而去的岁月天空下,依旧闪着熠熠的光芒。己烙刻在身体上如同一枚刺青,那些乡音、乡俗、同伴、同学、风物、风情以及在那片土地上所发生的滴滴点点,早己融化为流淌在血液里的东西。
往事就堆积在那里,如同一堆斑驳的树影,清晰可见却触不可及,轻风掠过,在阳光下翩翩跳跃,一如往事在心底荡起的一层层的涟漪。在那里一株灿烂的向日葵和一棵卑微的狗尾草同样的弥足珍贵,在故乡的那条河畔,狗尾草、向日葵、老鼠花、洋槐树、泥鳅、鱼蟹、卷起的裤管、暴雨将至时低飞的蜻蜓、蛙鸣蝉声、随水飘走的草帽……都诗意一般地存留在记忆深处。记忆一旦打开大门,那些毫不经意的往事便会缓缓流出,虽然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事,一点也不惊涛骇浪,却会蓦然发现原来往事是那么得真实,那么得美!
纵然现在的故乡已不是我儿时的故乡,时光的流转,城市的膨胀,与存在心底的那个故乡相比早已是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而面目全非了,然而我还是把那个地方一遍一遍地轻声呼唤——故乡。因为过去就在那里,乡愁也就在那里,她远远地注视着我,朝着我款款地微笑着。 每一个可能勾起我回忆的词都会于我心底产生了共鸣。那些烟花一般的乡愁往事依旧在遥远里盛开着,而我就在其中,我是那个时刻的参与者。同样我也是怒放在其中的一朵微不足道的小花。在乡愁里,在时间一直停在我想永驻的那个点上,我一如既往地绽放着,往事一如既往地绽放着,从未凋落。
从离开故乡起,乡愁就一直萦绕着我,就一直深埋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并在漫漫的岁月里酝酿,发酵,然后汇聚成河,时而细流涓涓,时而波涛汹涌。如影随形挥之不去,长久的需要用一生来相伴。故乡在我来到人世间起就在我的身体上打上了烙印,如同工厂给制造的产品贴上了标签一样,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乡音难改故土难离吧。我对在那片天空下的经历一直是历久弥新,愈是时间久远愈是清晰的毫发毕现,闭上眼在内心里回味,新鲜得就像是早餐才喝过的牛奶。好像一伸手就可以抓得住,可是手伸过去却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往事其实早已消失不见,是邻居家的小女孩头上美丽的蝴蝶结,长大后再也看不见,可是那只美丽的蝴蝶却又会常常飞进我思乡的脑海。我们害怕长大却又不得不长大,我们喜欢追忆乡愁却又在乡愁里迷失。都说往事不堪回首,可不回首又怎样来细诉从头,上一秒的发生就是下一秒的往事,直到走到终站。往事是无数个点,并由此连结成线,我们或奔跑或慢步,都在这条线上,这条线就是人生。
虽然如今已经习惯了他乡的生活,但根还是在遥远的记忆那头,风筝飞得再高再远,牵引它的那根线依旧是在坚实的土地上。即使断了线,也只是在风里辗转飘零挣扎一番便归于大地的怀抱。故乡是一棵大树,我只是这棵大树长出的一片小小的叶子。
故乡啊,我何曾离开过你!
春风化雨于2016年8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