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

1、

周五的傍晚，在着急回家的“学生大军”撤退后，街道上立马冷清了下来。“东方钟表店”的老板慵懒地倚靠着玻璃柜台，目光落在门外一位“掉队”的学生身上。

从模样上推断，他应该是一名小学生。在这么热的天里还穿着校服，也只有死板的小学生会这样做了。学生跨在自行车上，左手扶着车把，右脚撑着地，右手搁在校服口袋里，目光紧紧地盯着南边的玻璃柜台。自从他停车之后就一直架着这个姿势。

老板微扬起嘴角，他心里清楚学生想要什么。南边的柜台里摆放着游戏卡。

“嗨，同学，进来看看！”老板率先打破了沉默。

学生转过头，目光找到了老板面带微笑的脸。但下一秒之后，他慌张地扶正车把，踏起脚踏板，像一只被炮竹声惊吓到的狗，一溜烟没了踪影。

店老板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已经看不到学生的影子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不过，在刚才的那阵手忙脚乱中，他留意到学生的右手手背上贴着东西，像是医院里用的平口贴。

周六上午十点钟左右，“东方钟表店”的老板坐在电脑桌前悠哉地浏览着网页上的新闻。虽然今天逢集，但是店里的生意并不像街上那样热闹。

一名顾客气喘吁吁地冲进店里，没做任何招呼，径直跑到了南边的柜台处。老板正要起身，但是看到来者的样子后，又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心不在焉地继续浏览起了网页上的新闻。

“老板”，隔了一段时间之后，南侧柜台前的小学生向店老板招了招手，他这才放心地站起来。

“我要这个。”小学生用手指指着玻璃台说道。

顺着学生手指的方向老板看到一张封面上绘着“忍者神龟”的游戏卡，他把游戏卡拿出来，递给了学生。

学生拿起游戏卡，自顾自地端详起来。

“昨天晚上你怎么突然跑了”压抑在老板心头的话总算说了出来。

学生清澈的眼睛看了一眼老板，立马又回到游戏卡上。他的脸上露出囧笑，不自然的手指搔着头发，“家里有点事，所以急着回去”

低劣的谎言让老板忍俊不禁。“这孩子没有撒谎的天分”老板在心里思忖道。突然想起了什么，老板看了一眼学生的右手手背。果然，那里有一个针孔疤。

“多少钱，老板？”验完“货”之后，学生用斯文的语气问道。

“五块钱。”

学生从校服右边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五元钱递给了老板，拿着游戏卡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2、

周六的中午，吃午饭的时间。小Q坐下后没有立马动筷子，而是看着眼前的饭发呆，坐在对面的父亲已经开始狼吞虎咽了。

小Q右手食指来回刮着筷子上的塑料皮，目光时不时地停留在自己右侧斜对面的空位置上。那个位置是留给母亲的，她正在堂屋里点钱，那是今天早上在市集上卖“泥鳅”挣来的钱。

看到母亲往这边走来，小Q抓起筷子开始吃饭了。

母亲落座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状物摊在桌面上。小Q瞥了一眼桌面上的东西，是一张揉皱了的五元钱，他立马又低下了头。

父亲停下筷子，看着妻子糟糕的表情问道：“怎么回事？”

“假的！你自己拿起来看看吧！”

小Q的父亲把钱拿在手里，手中的五元纸币已经皱的不成样子了。它的大小和真钱差不多，摸起来的手感与真钱有些不同，最重要的问题是中间没有那条标志性的金线。

“嗯！”父亲点了点头，“是假的。”

小Q的母亲用鼻孔哼了一声，“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之后，她转过脸挤兑着眉毛怒视着小Q，食指指尖点着桌面上的五元钱问道，“今天早上是你收的钱，你当时的眼睛丢哪了？”

“我……没注意”小Q低着头，有气无力地回答。

“没注意！”这三个字重重地从她的嘴里摔了出来，气愤的目光依然罩着着小Q，“我当时回来的时候，你一个人跑到哪儿去了？”

听到这句话，小Q端正了坐姿，“我到同学家借书去了。”

“借书？”母亲提高了嗓门，“你上学把书都上没了？”

在一旁“观战”的父亲发现态势不对，立马搭了腔。

“行了，别说了。他一个上初一的学生，能分出什么真假，这钱不仔细看我也分不出来。他病今天才好……”他向妻子使了一个眼色。

这句话警醒了妻子，她看了一眼儿子的手背，严肃的表情立马变得委婉了，她拿起桌上的钱，默默地放回了口袋！

看到母亲的脸上流露出的憋屈表情，小Q又低下了头。

3、

周一的清晨，天气晴朗。

司机缓缓地开着车，透过车窗玻璃打量着站在路边向他招手的那对母子。

母亲是一位中年妇女，戴着一顶遮阳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她皮肤黝黑，身材很壮实，是位标配的农村悍妇。不知为什么，面前的中年妇女让他想起了乡下泥地里横行的“泥鳅”。

站在中年妇女旁边的孩子身材比较瘦弱，套在校服里，看上去年龄不大，像是一名小学生，很斯文，但是表情有些凝重。

停下车后，中年妇女走到车窗旁，“去人民医院。”简单的撂下一句话，她带着孩子坐进了车里。车门关好后，司机打起方向盘，上路了。

“是孩子病了吗”在路上，司机问道。

“对”中年妇女回答。

“他怎么了”

“感冒了”

“你们家那边没医院吗？”

“有，但是他的病好了又犯，我有点不放心。最近‘感冒’还挺流行的，所以请假带他到县城里检查一下。”

“噢……”司机盯着前方漫不经心地回答。

从车站到“人民医院”的路程并不远，步行也就是五分钟的事。车窗外的大楼不停地向身后移动，显眼的医院标牌出现在了视野里。

司机放慢车速，最后停下了。

“到了”司机转过头，“你们下车后，再往前去一点就是医院的入口了。”

“好的”中年妇女回答，“多少钱，师傅？”

“五块”

中年妇女弯下腰，把手伸进袜子里，司机看到她的脚后跟处有一叠钱。这是很多乡下妇女都会有的习惯，把钱放在袜子里，她们认为方便、安全。

“哎呀，已经有人了？”左侧的车窗外传来了说话声。

司机转过头，看到一个的青年小伙子，说话的就是他。他旁边站着一位抱着婴儿的年轻女士，这是一家三口子。司机立马反应过来，用大拇指指着后面，“她们马上就下车了，你们要到哪儿去？”

“师傅，给你钱”中年妇女递了一张五元钱给司机。司机捏着钱，顺手放进了旁边的钱夹子里。

“街心花园”青年说道。

“我们走了，你忙吧，师傅。”中年妇女向司机示了意，推开了左侧的车门。

“好的”

司机转头看向后座，座位上已经空了。“唉？那个学生呢？”他自言自语道。环顾了一下四周，他发现学生已经跑到了医院的入口处等着他的母亲了。

一家三口顺利地上了车，司机打起方向盘，调转车头，“街心花园”距离这可有一段距离。

4、

星期二的早上，天刚蒙蒙亮。秦晧回到教室时，黑板上方时钟的指针停在在五点半的位置。

教室里只到了三个人，两个人正在吃早饭，还有一个是班长，他正坐在窗户旁边“吞云吐雾”，郎朗的读书声还没有到来。

秦晧走到李泓的课桌旁，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张游戏卡放在他的面前，游戏卡包装盒的封面上绘着“忍者神龟”。

“赔给你的，别再催我了。”撂下这句话，他就转身离开了。

李泓嘴里塞着饭，口齿不清地说了几句任何人都听不懂的话。

回到座位上，座位的周围弥漫着烟味。尽管学校有“校内不能吸烟”的规定，但是对于同桌丁骁来说，学校的规定和烟盒子上的警告语没有什么不同，这也是他每天早到的原因。

“我回来了，班长。”

丁骁吸了一口烟吐出了窗外，“你昨天去哪了？”

“我昨天生病了，去了一趟县城的医院。”秦晧边放下书包边说道。

“又生……”

丁骁干咳了几声，烟全从嘴里滚了出来。平缓之后，他咬着烟头，戏谑地问道：“我还以为你被警察抓去了呢？”

秦晧翻书的手立马停下了。若是在平时，这句话一定会被他视为“玩笑”，但是这次不行，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丁骁。

丁骁把脸凑了过去，低声问道：“我给你的那张钱你花出去了吗？”

迟疑了一下，秦晧才开口：“没有，我扔了”

“扔了？”

突如其来的惊讶让秦晧吓了一跳，丁骁把剩下的烟头用力的甩出了窗外，“你不用就还给我呀！”

秦晧用语文书遮住了半边脸，不再去理他。

“藏起来我就看不到了，你傻笑什么？”

“没有啊！”秦晧抬头看着丁骁，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