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卖豆腐
清晨的故城,日头刚露半边脸,张妈就开了档铺了,可很不巧因为心不守神衣角扯了丝线角把竹篮扣歪在墙角,这下完了,整桌的豆腐比赶集还要热闹,个个争了个先恐了那个后非要往地上滚了去,全然不顾她半夜起床浸豆,磨粉,洗渣,压石,成形的劳累,还是一根筋地散落在满是泥尘的小巷上,她痴呆着回过神,鬓角白发丝,被晨风掠过,越是沧桑无奈。隔壁炸油条的李老头探头喊,张妈,你这是乍了呀,都第三回咯这个月,再这么着,晌午怕连豆腥气都剩不下咯。
她可没有心情回那个话,就呆呆地看着那散架的豆腐,指甲掐进掌心。昨天夜里,她又梦到她那可爱的小闺女攥着块豆腐追她,那年闹饥荒,她把最后半块豆腐塞给要饭的,回头就见闺女趴在门槛上,手里还抓着半片豆叶。"作孽啊。" 张妈喃喃着,这些是报应吧,她用围裙擦拭着冰的粉红又没有多少知觉的手指,围裙上那个小女孩的圆脸也沾上了一道明显的豆浆,倒是比地上的豆腐还白些。
这时巷口来了一个教书先生,他还是天天都是雷打不动也要买二块给他女儿做早餐的家伙,当然也要搭上一碗甜甜的豆浆。今天他一来,见张大妈处在那,活像一根木桩基似的,先生没有去买豆腐,反而帮忙用荷叶片把地上的豆腐裹在一起,然后放到店铺门边说,碎了就碎了,您瞧这地上的,混着泥也能喂鸡,不算糟蹋。张妈抬头看了看,教书先生,眼镜片上,蒙着层雾气,倒像她这几年偷偷没有干的眼泪。
晌午刚过,豆腐反而早早就卖完了,张妈坐在门槛上数铜板,几块光亮的铜子,像极了她小闰女的大眼睛,
又突然想起早上教书先生说的,"我本该..." 她又开始念咒似的数落自己,可话到嘴边突然卡住 —— 先生说的 "不算糟蹋",不就跟那年她把豆汁分给要饭的老婆子时一样么?那时她想的是 "让人喝口热的",如今却只记得 "不该摔篮子"。
第二日天没亮,张妈就挑着新扎的竹篮出门了。露水打在豆腐上,像撒了把碎星星。路过李老头的油条摊,她竟哼起年轻时的小调,调子跑了调,却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当穿长衫的先生来买豆腐时,她多塞了一块:"您说的对,碎了的豆腐能喂鸡,没碎的能下饭,都是有用的。"
先生走后,张妈摸着竹篮上的新藤条,忽然明白这些年她总盯着碎了的豆腐哭,却忘了看看竹篮里整整齐齐的那些。就像当年没护住小闺女,如今却守着整个巷子的烟火气 —— 这不是过错,是日子教她的本事。
真正的自我善待,不是逃避过错,而是像对待碎豆腐那样,知道碎了的能喂鸡,整着的能下饭,都是日子里实实在在的养分,想一想自己没有被满足的需求是什么,才是事情发生背后的看不见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