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从一堂交流讲座开始的，帕斯教授并不擅长神经语言学，但他确实是脑科学的专家，为了拼凑一场冠冕堂皇的论坛，他是被临时请来的。

帕斯谈到人的自然本性和大脑细胞运作的关系的时候，卡拉正在睡觉。

帕斯带着孩子一般颤抖的语气第五百六十四次向众人宣布着自己的研究成果：如果做梦无法醒觉，现实非常可能就是一场梦。然后他感谢了大学学院的组织者，就匆匆下了台，蜷缩到紫红色窗帘的一个角落，睡着了。

而听众和主持人一样，都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结论和他的睡着，继续着这场高端的论坛。

卡拉醒来的时候，只有她注意到他睡着了。

在所有人认真而又漠然的表情里，卡拉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悲哀。

专家们在每一个细枝末节上越陷越深，但总有一种巨大的鸿沟无法跨越，这就像是母鸡生了金蛋，大家纷纷把它切开解刨，想找到原因，而结果却可能往往是将所有的研究都集中在了母鸡的鸡毛花案上！

卡拉挺直了背部，将右腿搭在左腿上，盯着正在演讲的女教授，突然发现她就是自己曾经的好友兰妮丝。

五年前的同一天下午，阳光懒洋洋地铺躺在大海上，兰妮丝把她的长筒袜戳破了，一摇一摆地走在所有人的前面，卡拉是多么想扶她一把！但是旁边的男士早已经伸出了援手。

卡拉失落地低下了头，边走边看自己的脚，她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兰妮丝消失了，在台上演讲的只不过是一个瘦瘦的女人罢了，她和兰妮丝的身材确实有几分相似。

这时候讲台正上方出现了一只蓝色的沙漏，卡拉不确定这个沙漏究竟是早就在那里了，还是刚刚才出现。

沙漏里的流沙发着火红的光芒，而它们明明都是海蓝色的！

卡拉望着红光六分五十八秒，就在第五十八秒的时候，教室变成了北京的公园广场，周围还有许多精致雕刻的亭台楼阁。广场上摆满了木质的大澡桶，桶上有各种标志，松花江、浏阳河、渤海、珠江...... 每个大桶后面都站着一位爬行合种人。

有的是站立的深绿甲大鳄鱼，有的是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的龙人。

卡拉瞪大了眼睛，十分想搞清楚她来到了哪里。周围都是叫卖声：来洗澡吧，来洗澡吧！桶洗只要五个铜板！通道费只要二两银子！

纷纷嚷嚷的叫卖声和布满红霞的北京傍晚的天空融为一体，交合成一种错落无秩的美，迷幻，迤逦。

卡拉还没来得及走动，实际上一直呈现在她眼前的是大广场的远近景而已，而这时她已经被困在一个十六岁古代侍女的身体里了！

她没有办法讲话，也没有办法动弹，她只知道其余几百个大桶旁都没有侍女，只有自己这边的这个有，就是自己！

桶主叫唤着，路过的龙人、鳄鱼人等穿梭在桶桶之间。热气腾腾的大广场上，一个个深绿鳞甲的，浅绿鳞甲的...生物如泼墨的点画一般散布着，像极了蝴蝶宝宝的梦。

卡拉向下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装束，粉色亮绸带镶嵌的长形衣领，搭配着淡黄色透明的纱裙和内里白色的衬裙，她感觉到她没有穿任何内衣！

正当卡拉感觉着衣服和身体的空隙间吹进的暖暖的气流时，一位鳄鱼大人来到了桶前，盯着她，先是发出了嘶嘶的低吼声，继而发出了哇哇的空灵叫声。

卡拉也盯着鳄鱼的眼睛，在那双深米黄薄皮裹住圆黑眼球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来自另一个星球的灵魂。

鳄鱼先生走近卡拉，桶主招待他洗澡，他只顾着看她，没有搭理桶主。老龙桶主甩了一下白花花的毛发和胡须，很欢快地补充说：客官，我们这里有侍女陪伴！

鳄鱼先生眼睛望着卡拉，大爪握着钱币放进桶主的手里，桶主立即将他安顿好，然后卡拉侍女不知怎的也进入到大浴桶里，入了鳄鱼的怀里。

鳄鱼皮很滑很硬，当他搂过侍女的时候，卡拉着实疼了一阵，这就好像那个关于哺乳动物的实验：一只小猴子出生后被剥夺了妈妈，只给他一个铁丝网妈妈、毛绒妈妈和木头妈妈，他当然最喜欢毛绒妈妈；但当那只小猴被迫在一个铁丝网妈妈怀里的时候，他会是什么感觉？

卡拉颤抖着，鳄鱼更加兴奋了，他开始亲吻她。当那张巨大的黏乎乎的带着鳞甲和寒气与獠牙的大嘴伸向卡拉时，卡拉赶到浑身都被碾压了一遍，柔软粉嫩的嘴唇裂开了，流出一小道一小道的青荧光色的血滴，滴在大木桶的东海之水里，化为彩色的泡沫，瞬间就消逝了。

鳄鱼开始了进一步的原始交配行动，卡拉失去了知觉，侍女失去了处子之身，她的额头上长出了两只肉桂色犄角，她沉到水底，那里通向无边的东海。

一只银龙踊跃而出，翻起千层巨浪。

鳄鱼只剩下皮鳞，全部散开，富士山下的樱花开得灿灿烂烂，北京路边鳞甲飞得一片一片。

所有的鳞甲都飞腾、镶嵌进了银龙身里。卡拉感到了无法言说的喜乐，脑中一片空白，只听见沙漏里流沙一粒一粒滑落的细微声音，她离弦之箭一般从椅子上窜了出来，去接那正在掉落下降中的透明沙漏。

沙漏稳稳地落到了她的手里，轻轻地摇了一下，好似朝她盈盈地微笑。猛然间，她看到了鳄鱼抱紧她之前那咧开的大嘴，她的手一颤，沙漏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那一瞬间她看到了帕斯闪着宝绿光芒眼眸，其他所有的人都变成了流沙。

在这片亮白的空间中，卡拉和帕斯相隔15米，不远不近地注视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