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来,阳光散落在木地板上,吕士恒睡眼惺忪的从床上坐起来。听医生的劝告,起床的时候要慢,越慢越好,这样才不会像上次一样大脑供血不足,在刷牙的时候仰面朝天地栽跟头。
屁股底下的床是他两个月前精挑细选出来的,在家具城里形形色色的床中一眼看中:原木的花纹,结实的床板和床头的布艺设计,各个角落缝隙着实没有一处不令他满意。床头的橘黄色书灯是他随手在夜市买来的,那天天色很暗,又刚下了场阵雨,几家商贩陆陆续续被阵阵冷风吹跑了,吕士恒本来就是个没什么耐性的人,尤其讨厌挑选东西,他觉得东西能用就行,那么麻烦干嘛,七尺男儿活着不就为一个舒坦,剩下的都得往后排队。
他爸就觉得这是典型的自私,也是典型的懒惰。为了做个孝子,为了不和他爸争执,吕士恒从父母家搬出来的原因之一就是不想和老爸吵嘴。还有就是工作了挣到钱了,再东凑西借,老大个人了应该自己住着去了。
其实这一切都不是理由,吕士恒的母亲为他保守这个秘密,说秘密也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自己的儿子有了心仪的姑娘,如果再和父母住在一起多么没面子。
吕士恒把两只灰蓝色的绒毛拖鞋穿上,洗脸刷牙刮胡子,绕过这间屋子里最满意的部分——床,走到门口四块粘贴的衣帽镜前自习端详自己的脸:细长而明亮的双目,高挺的鼻梁,平展的双唇和周身散发的神秘而有些霸道的气质,是多么的迷人啊。即使他住在这样一个只有一室没有厅的小房子里,他的真成和爱慕又有什么能阻止。
想到这他觉得悲哀,又是一声叹息:“牛方方怎么就看不出来呢?唉呀,这事真是愁死个人!”
牛方方这个名字简直是要多土有多土,吕士恒也觉得这名字土,不过“人如其名”这个词不适合方方,“清秀雅致”比较适合。吕士恒问过这名字的来历,牛方方慢条斯理地说:“我出生那天晚上,我家的茉莉花格外的香,但是我妈觉得有草字头的名土气,就叫方方啦。”“方方”倒是没什么,不过是平庸,主要这姓,不好听。当时吕士恒想说来着,考虑到第一次见面不礼貌,话到嘴边又咽下去,连喝三大口柠檬水,把话题扯离了姓名问题。
吕士恒扣紧裤带,从衣柜里把那件蓝色的呢子外套翻找出来披在身上。他听人说,稍带着些忧郁的女孩多半是爱蓝色的,因为海洋和天空这种旷阔的事物都以蓝色为主色调,忧郁的人往往又急切渴望着被忧郁。
喷完香水,提上皮鞋。踱步成为了下一课题。吕士恒很紧张,想打电话把牛方方约出来吃饭聊天。好不容易订下来在牛方方家附近的西餐厅吃饭,拿电话的手又颤抖的不行。
“你个胆小鬼,不就是第一次约女孩么,紧张有什么用,她不就是老爸战友的女儿么,又不是像老爸一样凶……”吕士恒心里骂自己没用,行动力上也没什么改善。在方圆不大的屋子里走来走去,右手拿着电话,界面停留在牛方方的手机号上,屏幕暗了又亮;左手甩来甩去。
挣扎了半天,吕士恒自己都累了。回到床边坐下将心情努力平复下来,顺手把床单上的褶印铺平。太阳升起更高了,吕士恒突然想起早晨还没用通风,虽说已经不是早晨了,十点多,早餐都省去了。走到窗边的时候,正看见一只黑羽白腹的喜鹊,在窗外花坛边的电线杆子上方叫得欢快。
“这绝对是一个好兆头。”吕士恒心中暗喜。不经意自言自语。
“对啊,对啊,喜鹊多吉祥。”
这声音无疑把沉浸在爱情幻想中的他吓得不轻。把视线转低,原来是周阿姨准备给自行车解锁,骑着去市场买菜。
“士恒,今天穿这么精神是要去相亲啊!我跟你说,收拾干净是好,但是啊没钱准不行,现在的姑娘一个个都现实得很。”
吕士恒没说话。
周阿姨想把围巾解下来,好好和这个年轻小伙子上上课,不过见吕士恒没什么反应,就悻悻地离开了。
从那破旧的老式自行车嘎吱嘎吱的响声里回过神来的吕士恒突然来了兴致,想给牛方方拨电话,他相信牛方方怎么会是那种物质的人呢。
那只喜鹊蹦蹦哒哒跳到泥土上,又蹦蹦哒哒从吕士恒的视线中跳了出去。风不知不觉吹得他心里痒痒。拿这电话的手终于不抖了。
“嘟……嘟……喂,哪位?”
“啊哈,那个我是吕士恒,你还记得吗,我们在上次你父亲生日聚餐的时候见过的……你有没有时间,我们是不是可以一起吃个饭……”
“哦,哦,我想起来了……”
牛方方刚想问他找自己做什么,就看见一起喝茶的闺蜜采采朝自己这边挤眉弄眼。
牛方方不说话了,吕士恒也不敢乱说,就把耳朵凑近听筒。
这时另一个尖细且较小的声音传来。
“吕士恒,是吧,我都听见了,方方,你别理他,看他长得那穷酸又高傲的样子,真不值得,看着就不靠谱。你说一个单身男孩约一个单身女孩出来干嘛,他要是喜欢你就该离你远一点,追我们方方的人可以排出好几条街呢……”
“采采,你说什么呢,人家不一定有什么别的意思啊?再说了,我不喜欢他,就只见过一面,我爸生日那天你也去了不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啦!”
“啊,快如实招来,是哪家王子?”
听到这,吕士恒的心抽搐了一下,长出了一口气,有些很疼痛的酸楚,像装在瓶中的小药粒全部被撒在地上,他缓慢蹲下来,挂断电话,托住自己的脸,努力地想把自卑和愤怒强压下去。
自从三个月前参加了那场生日聚会,那张红色的嘴唇勾勒出的完美笑容使他备受折磨,那细腰和长发仿佛就在眼前摇晃。每当月亮稳妥地坐在夜空,辗转难眠的吕士恒开始无尽的煎熬和思念。他不明白一次恋爱都没有经历过的自己怎么会这样想念一个人,他甚至无数次的编造缠绵的景象,而事情的媒介就是他身下的那张床,那张让他无比称心的床。
猛然间,吕士恒站起身来,垂着头,摇摇晃晃走向厨房门后的工具箱,眼泪从他的鼻梁上流过。他要找一把锤子,把床劈一个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