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负冷剑血,得闻泼茶香(三)
孟夏三日 巳时
秦州容英塞
单云禾正皱着眉头坐在军帐里,旁边有两个身材魁梧的人,他们一左一右地站着,衬得中间的单云禾瘦弱单薄。
“王爷,犬戎的兵昨夜已经撤了,像之前一样驻扎在城外十里处。”左边那人开口说道,他长得浓眉大眼,一脸正气,只是有一道疤痕从左眉头蜿蜒至耳根,此人正是霍佻。
“啧,没想到,犬戎还有跟我们玩兵法,这种耗战以我们现在的兵力来讲,可经不住啊……”单云禾揉了揉发酸的眼角,长叹一口气。
霍佻见单云禾满脸倦意,心中一阵惭愧。
自己只是一个副将,领兵不精,战事连连败退。上疏无路,抱着最后的希望于单云禾,没想到这个早已放下刀剑的尊贵王爷,竟会亲自带兵支援,他来的这几日,消瘦了不少。
“西部地区是平原,地势开阔,没什么天堑,”单云禾指着眼前的地形图,哑着嗓子说:“犬戎生于草原,他们的骑兵精悍,数量庞大,这几日的战事,他们都占尽天时地利。”
这时,刘宗在一旁猛地一拍桌子,脱口唾沫横飞道:“那些蛮人真他娘的嚣张,打一下就回撤一次,玩我们呢!”
“王爷,要我说呀,我们加固城墙,主弓弩弓箭,把他们的马全给射残了。”
单云禾看着五大三粗的刘宗,心里不觉好笑:刘家好歹也是兵法世家,出了不少良将,怎到这代竟然教出个莽夫来。
“刘将军别忘了,犬戎可是靠着射猎生活的,比箭弩,一我们数量不够,箭的准头也不行,二他们的马都是有铁甲护身的,一般的箭头很难钻入。”
单云禾回过头,喝了两口清茶,润了润嗓子:“在他们面前主攻箭弩,简直是自取其辱。”
刘宗被单云禾说的一愣一愣的,随后感觉到自己出了糗,满脸憋得通红。
“眼下军营中可还有几位军师?”单云禾转过话题问霍佻。
霍佻毕恭毕敬回道:“回王爷,原本的六个军师,刘将军处死了三个,跑了两个,现如今,营中只有丘伯音一人了。”
“只剩,一人?”单云烟听了之后脸上闪过惊讶,随即明白过来了。
他一双狭长的眼睛狠狠瞪着刘宗,刘宗没敢看他,感觉到单云禾的气场变了之后,吓得手里的酒杯一抖,连忙跪地:“末将知错!还请王爷恕罪......”
刘宗是个自负狂妄的人,自从战败以来,他隔三差五就斩杀一名军师,那把砍头的刀就架在断头台的旁边,血淋淋的彰示着他的暴戾和死者的哀怨······
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刘宗,单云禾气不打一处来,他起身拔剑抵在刘宗的脖子上:“若谋士死绝,你这个榆木脑袋能给本王吐出个计谋来吗?”
在一旁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霍佻适时上前阻止:“王爷息怒,刘将军当时肯定是气糊涂了,论兵法奇阵,他定是不在话下。”
“三日之内,本王要见到三千个犬戎骑兵的脑袋,如若不足,就拿你这颗将军脑袋凑数,滚!”
“是,是。”刘宗连滚带爬的出了军帐。
而此时,两个装扮成伙房的人正靠在帐门外偷听着,她们满眼同情的看着刘宗狼狈的背影。
“很少见父亲发如此大火了。”
“王爷接了个烂摊子。”
“啊,何以见得?”
“喂,你们两个,叫你们去烧水,杵那干什么,偷懒啊!”没等疏雨回答,一个穿着比他们高一级的矮胖子抖着脸上的褶子,叉着腰在不远处喊道。
疏雨把单烟儿往身后拉了拉,脸上露出一个假意讨好的笑:“哎,我们马上去。”
到了柴房,确认没人后,疏雨便轻轻把门带上。
“郡主,如你所见,秦州此地凶险。我们还是······”疏雨顿住了,单烟儿正在背对着她挑木头,她是在避讳这个话题,她不想回晋阳。
单烟儿拿起一根粗如手臂的木头,举过头顶,昂起小下巴:“今蛮人来犯,此地百姓受难,父亲已帅兵秦州,我又岂能安于晋阳的侯服玉食?”
“可是······”单烟儿没等疏雨说完,就打断了她,背过手去像个教书先生一样在不大的柴房里晃悠着:“我虽身为女子,但这并非我意愿,男儿可上疆场杀敌,我心之所往。”
“我想像你一样能挥刀舞剑。”
单烟儿说着拿起旁边的一把劈柴刀,“哗啦”一声把那木头砍了个大口子,然后抬头望着疏雨,她的眼神里有股坚毅和向往。
疏雨没出声,只是觉得那个神情,也许自己曾经也有过。
她拿下单烟儿手中的刀,张开她的手掌,柴刀柄粗糙,烟儿的掌上有了些红印子。
疏雨轻轻吹了几下,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头发滑滑的很舒服,“我明白,郡主,你去做吧,属下陪着你。”
听后,单烟儿感受着手里的凉意,心里涌上一丝甜滋味儿。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
“你们俩手脚怎么这么慢,不想拿工钱了啊!”木门颤颤巍巍被一脚踹开,又是那个肥头大耳的管事。
他说着手上的鞭子就要落下,疏雨挡在单烟儿面前,一边用手臂护着头,一边拉着单烟儿的手灵巧地躲开鞭子:“我们马上去干活,马上去。”
鞭子一下都没打着,倒把那管事自己累出一身汗来。
这半日,两人一直在忙着给各个军帐烧热水。军营不比其他地方,水稀缺的紧,秦州地处偏西,水更是浪费不得。
“哎呀,可算是摸着床了。”累了一天,单烟儿鞋子没脱就长嗟一声,直接倒在了床上,把脸埋进了枕头里,不动了。
疏雨倒没见着怎么累,她从怀中拿出一把桐木灰和一小瓶雄黄酒,将两样东西混在一起后,倒在了床的周围:“郡主,夜晚蚊虫多,这东西能驱赶一些。”
单烟儿嗅了嗅鼻子,那雄黄酒的味道居然让她舒服了不少。
“哎对了,疏雨,前一日我们走的急,可是方圆城生了变故?”单烟儿手撑着脑袋,眨着眼睛。
“无伤大雅之事,郡主不必放在心上。”
月色上了枝头,云雾变的浓厚了些,外头只剩下稀疏几声“噼啪”的火烧木棍声。
疏雨给单烟儿掩实了被子,熄了所有的蜡烛,只留了桌上的一根。她收拾好一切后,便坐回椅子上,用银刀挑弄着灯芯。
“你不歇息吗?”单烟儿探出一个小脑袋,朦胧着眼睛问道。
昏黄的烛光给疏雨的脸抚了一层柔纱,她浅浅一笑:“郡主安睡,属下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