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丈之内

1、

“你不要动!哎~!快停下,我就画额头!”

他从糕点铺子出来,就瞧见街边的一对少年少女正追逐打闹。少女拿着笔在后面追,少年捂着额头在前面跑。

少女跑累了,红着脸颊,一边喘一边威胁着少年,“你~再不停下,我就不理你了!”

这语气语调太像当年的某人了,让他在停了半瞬后不自觉的加速了脚步,三两步上了马车,在小厮一脸早知就是如此的表情下,吩咐到,“快赶车,夫人该等及了。”

2、

他,打小起就是五大三粗的样,相貌黝黑且有些可憎,与这京城众人喜好的如玉公子,白衣书生没有一点关系。别人出街可瓜果盈车,他出街则是止小儿啼哭。

以至于他这世家公子,虽有钱有势,可除了两三知心好友及一些趋炎附势之徒,就是去花楼,也没得姑娘半点胭脂。

他在嫌弃、白眼、嘲讽中慢慢长大,就算他在学堂的六艺校考门门榜首,也改不了女子们对他的避之不及。

女子们厌恶他的嘴脸一直在他脑海盘旋,他不喜,也更不愿再见。所以,他有了不让女子进身一丈的规矩。

一晃多年过去,待要娶亲的年纪,据说他在那京城姑娘最不想嫁的榜单上,遥遥居榜首。母亲看着他就愁,父亲见着他也是叹息带着摇头。

父母曾多次对他建议,改改那条“一丈”的规矩,以解决娶妻老大难的问题。可他只要想到有女子靠近,就会生理不适,恶心想吐。

眼看着这个家几代单传到他这就要彻底灭绝,二老急得头发都白了,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半点不退步。

到了最后,他这终身不娶的势头越来越像,父母也只好破罐子破摔,对此完全放弃。而从旁支挑个机灵的孩子来继承香火一事,也逐渐被提上日程。

但缘分这事,谁能说得清呢。

3、

某人,也就是如今他的夫人,来到这个家完全是场意外。

她是父亲好友的女儿,那会正值边关犯难。父亲的好友是一方大将,理所当然得远赴沙场。所以就将这没娘的豆蔻少女,托父亲母亲照顾。

那会他已弱冠三载,而这小姑娘还有着几分孩童的天真,怎么看他俩也凑不成一对,且他还那条“一丈”的规矩,所以他的未来岳父很放心,他的父母也没往这方面靠,至于他本人只当家里来了客人而已。

只是这客人,像只小喜鹊,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挺入耳。

3、

他俩的第一次见面,在小姑娘入府的第一天。

那会他刚谈完事回府,边走边对身边的小厮吩咐,太过认真,也就没太听前面的动静。

小姑娘则因第一天入府,一番收拾后就风风火火的逛起了园子。她那跳脱性子,将丫鬟们甩了好远,一个人东瞧西看的,自得自乐。

然后,他们在回廊的拐角处不期而遇。

“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看路的。”要往前走的小姑娘,因差点撞到他,颇为不好意思的低头连声道歉。

他对这个突然冒出的小姑娘也有些吃惊,半晌才想起来父母提过的大将军之女。

道完歉的小姑娘一直没听到他说话,所以慢慢抬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的打眼瞧他。

他以为会和平日里那些女子看他的表情一样,惊吓、惶恐、还有快速跑开。

结果,那少女瞪大了眼,嘴巴也因吃惊变成了圆型。

然后趁着他还有些懵的这一瞬间,突然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袖摆,“你就是府里的大哥哥?听姨母说你的脸像书里的包青天,原来是真的啊,你是不是也会断案?身边也有御猫锦毛鼠?……”

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说了很多,他好像都没听清。回过神来,先看看拉着他袖子的那双手,小巧柔荑;再打量还不及他胸前的那张脸,星星眼带着惊讶,无一分不喜在其中。

至于他那条“一丈”的规矩,此刻,他一点也没记起。

4、

小姑娘特喜欢包青天的故事,对于他这块“黑炭”也就连带着崇拜了。只要他在府上,小姑娘总会找借口来他这儿趁口水喝,讨会歇凉。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孤寂太久,对于突然闯入的这只小喜鹊,他居然有着些欢喜。

所以开始时,只有他在府中,小姑娘来了才让入他的院子。后来慢慢的只要是小姑娘来了,完全不加阻拦。

甚至,为了让小姑娘在他这儿停留更久,他还有些卑鄙的用上了手段。

比如,知道小姑娘喜欢故事汇本,他就专门收集置于自己的书房;比如,小姑娘贪食零嘴,他就找了几个宫里出来的糕点师傅,只为他的小院制作。

单纯的小姑娘果然落入“圈套”,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半天,甚至还有因痴迷故事,多次在他这小院点灯夜读。

他们之间越来越熟悉,有一天也不知小姑娘怎么来了兴致,拿着他蘸满墨的狼毫坏笑着向他走近,“大哥哥,我给你画个月亮吧,包青天额上的那个,我都想了好久了。”

他平日不苟言笑,怎能容许小姑娘如此胡闹。放下手里的账本,起身就向外走。小姑娘就在后面追闹着,“大哥哥,就画一次嘛,你就让我画一次嘛。”

他不理围着他转来转去的小姑娘,在绕着院子走了大半圈时,小姑娘突然说,“你~再不停下,我就不理你了!”

他立马顿住了脚步,内心居然有几分害怕,他怕好不容易有些乐趣的日子又变成了一滩死水。

此时,少女馨香侵袭。只见眼前人儿踮着脚,干坏事得逞的样子,一边拉他的衣袖一边说着,“哎呀,大哥哥,你低一点啊,我够不着。”

他机械的被少女摆弄,柔软的狼毫不止画在他的额头,也在这一刻,扫动了他的心。

5、

打那以后,心思变了他开始有意识的靠近小姑娘,男人给女人送的东西,他一样不落。

从玉梳钗环到玉佩缨络,从时新的布料到好看的胭脂。无论何物,但凡小姑娘多看了一眼,他都会送到她的眼前。

可这没长大的小姑娘,除了说声“大哥哥,你真好。”再无其他。

小姑娘及笄那天,他亲自为她挽发插钗,看着这出落的越发水灵灵的小姑娘他觉得不能再忍了。

所以,在送小姑娘回她院子的途中,他在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回廊转角,突然停住,侧手对身边的姑娘说,“我们第一次就在这里遇到的。”

小姑娘不明所以,等着他的下文。

他微微侧身,抬手轻抚小姑娘的脸,“你一出现,就破了我的规矩呢。”

小姑娘还是一头雾水。

他缓缓继续,“你知道,何为丈夫吗?一丈之内便是夫,既然你自己走了进来,我可不放你出去呢。”

小姑娘好像有点明白了,睁着大眼问,“大哥哥,你想娶我?”

单刀直入的小姑娘,一如她的性格,打得他有点措手不及。话已至此,他也没再曲折迂回,看着小姑娘的眼睛,假装镇定的回答,“是!”

小姑娘抚额作思考状,一脸坏笑,“我想想,可以拒绝吗?”

小姑娘的笑有点刺眼,他努力维持脸上的镇定,有几分咬牙切齿,“不可以!”

“哎~,大哥哥又不给我做选择的机会!”小姑娘嘟着嘴抱怨,“不过我也懒得做选择,反正大哥哥对我很好,嫁就嫁吧。”

这说话不喘气的小姑娘,吓得他心都快停止跳动了,然后就是无尽的狂喜。

6、

"怎么还没到!"他嫌弃今日的马上太慢了。

“老爷,这条道我们天天跑,很快了,马上就到府门了。”小厮的回答伴着风送入他耳。

他想着那个如今已是两个孩子母亲的小姑娘,只盼下车就能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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