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中二年级前的夏天,苏打遇见了橘子。
橘子是转校生,她随着炎热的夏天一起来到了七班。
橘子的个子小小的,比苏打矮半个头,穿着浅黄色的格子裙,低低地梳着一个马尾,发梢微卷,几缕发丝垂在橘子的脸侧,随着室内风扇的风轻轻的动着。
那时候苏打的位子正好刚刚换到了风扇的下面,苏打听着头顶风扇转动的嗡嗡声,呆呆地看着这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坐到了自己的旁边。
风扇仍旧嗡嗡的吹动着,苏打闻到了橘子身上淡淡的香气。苏打想:这气味是橘子身上的香水味呢还是衣服上的洗衣粉味呢?想着想着侧过头去瞥见橘子白皙的小手正捏着一个粉色的本子,橘子的手小小的,手指细细的,指甲圆圆的,正捏着一个嫩色的本子,把它从课桌里抽出来。
苏打觉得心脏什么地方软了一下。
苏打连忙低下头去,慌张的抄着老师黑板上的字句,一排字写的歪歪扭扭,反应过来的苏打将这一排字尽数划去,在下面认真写上一遍,想了想,又在边角处写上了一个小小的orange,满意的合上了笔记本。
橘子很受欢迎。
男生女生都愿意跟橘子说话,下课时总会有人围在橘子身边,谈着笑着。苏打出去回来时,不管走了多久,橘子的身边的人总会见缝插针地一屁股坐到苏打的椅子上,有几次还将苏打码在桌子整齐的书都弄乱了。
苏打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但是苏打回来时总能看见橘子在跟他们交谈时的笑,真好啊,她在笑啊。苏打这样想。觉得虽然还是有些不舒服,但也没有出声,只是默不作声的站到桌子边,等到人走后笑一笑,再悄悄的把弄乱的书码齐。
橘子来的第三天的最后一节课,苏打收到了橘子的纸条,纸条上用粉色的笔写着“放学我们一起去喝汽水吧”苏打拿起自己挂着猪猪侠挂坠的黑笔仔仔细细地写上了一个字“好”趁着老师转过身,悄悄地推到了橘子的桌子上。
苏打觉得橘子笔的粉色是她没见过的粉色,比苏打的芭比粉还好看。
橘子从冰柜里拿出了两罐蜜桃味的汽水,苏打没有拿橘子的,而是拿了一罐草莓的,两个人从便利商店出来,走到公园的树荫下,坐了下来。
苏打把草莓汽水打开,喝了一口,看到橘子正费力地掰着易拉罐的环,将草莓汽水放到草坪上,向橘子伸出手,橘子望着她,眨了眨眼睛,将粉红色的桃子汽水放到苏打的手上,苏打稍一用力便开了拉环,将汽水递了回去。
橘子接过去,轻轻的抿了一口,笑着对苏打说:“谢谢!”
“酒窝!!”苏打的心里放起了一朵烟花。
苏打低头喝了一大口草莓汽水,险些被在喉咙中渐渐上溢的气泡挤出嗝来。
苏打想起刚刚橘子买了两罐汽水,问道:“你为什么要买两罐啊?”
“这个啊,是买给你的,这几天大家总也麻烦你,苏打你对我也很照顾。我很感谢你。也想和你成为朋友。”
橘子说完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苏打。
苏打接过罐子上已经凝结了水滴的桃子汽水,水珠沾到了她的手上,苏打想了想把它放到了大腿边。
“橘子,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苏打闷闷的说。
那天晚上,苏打把那罐桃子汽水放到了冰箱里鸡蛋的旁边。看了看,又将它放到了面包的旁边,又看了看,还是放回了鸡蛋的旁边。这才关上了冰箱。
那天晚上,苏打梦见了橘子,橘子穿着一件彩色的小裙子,从远处跑过来递给她一罐橘子汽水,又逐渐的跑远了。
第二天苏打从床上醒来,走去洗手间的路上拐去了厨房,打开冰箱门,看见那罐桃子汽水还摆在几个鸡蛋旁边,苏打一只手抓了抓自己又短又碎的头发,莫名其妙的关上了冰箱门。
苏打没想到她和橘子的友谊发展的这样快。
学习生活结束的一整个夏天,苏打都和橘子在一起,她们一起喝了许多罐的汽水,一起买了许多只可爱的笔,一起买好吃的冰淇淋带去对方的家里然后一起研究怎么也做不出来的数学题。
苏打给橘子开橘子开不开的汽水拉环,橘子给苏打找苏打找不到的粉色水笔。
橘子给苏打看她画的水彩画,简单的线条,温柔的色彩。
苏打看见了一幅画,画着一个小姑娘,穿着七彩的蓬蓬裙,就像苏打那晚梦到的一样。
橘子把那副画送给了苏打,苏打把这幅画挂到了床边,希望能再梦见穿着七彩裙子的橘子,每晚都悄悄对着画上的女孩说着晚安。
苏打希望橘子能听见。
可是橘子听不到了。
初中二年级的第一个学期刚刚开始,橘子就走了。
开学第一天看见空空的课桌,苏打的脑子翁的炸了。
每节课的每分每秒,苏打都在等待。
她想象着橘子背着书包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样子。
她会以什么理由呢?
她可能生病了,她也可能在来的路上摔了一跤,把手都擦破了,她还可能回去看望生病的奶奶了……
一直到放学铃声响起,苏打才发现橘子不会来了。
苏打背着书包,书包里装着她们一起挑的笔,和一罐桃子味的汽水,往橘子家走去。
苏打站在门前摁了三次门铃。
没人应。
苏打走到公园的树荫下,初秋的时节让叶子变得微黄。
苏打坐在了树下,把那罐桃子汽水掏出来,拉开拉环放到了地上。半晌拿起来喝了一口又放回了地上。
那天苏打一直坐到太阳都落了山才回家。
苏打不知道橘子为什么走了。
苏打也不敢去问橘子为什么走了。
她把冰箱里那罐桃子汽水拿出来塞进一个箱子里,把橘子和她一起买的笔也放进去,连着那幅画,苏打把箱子搬到阁楼里灰最多的的角落,暗下决心再也不来看它,再也不要想起它。
苏打决心忘了橘子。
苏打也再没梦见橘子。
她一个人走过了中考,高考,她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向前走着。
苏打留起了长发,常常绑成低马尾。 也报了水彩的兴趣班,渐渐地得了些小奖。
脑海里那个穿着七彩裙子的橘子仿佛真的被放到了苏打心里的阁楼上,和其他的记忆一样,渐渐落了灰。
只是在喝够了男朋友买的奶茶时,偶尔也会想起那个穿着黄色格子裙的女孩递过来的桃子汽水。
大三那年暑假的下午,苏打站在马路边等待着绿灯,四周还有许多一同在等绿灯的人,夏日午后温度灼烧这来来往往的人们。
苏打心想:要是有一罐汽水就好了。
想完又自嘲的笑笑。
正好红灯变为了绿灯。
苏打跟随着人们往前走着。
“穿着黄色格子裙的少女”
正被挤在人群里的苏打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香气,苏打呆住了,下一秒心脏开始狂跳。
“我也想和你成为朋友”
“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苏打转过身想要往回走,却被人群推着往前走。
“苏打,和你在一起好开心!”
香气在变淡,苏打艰难的往回走去,回到了原来的起点,香气稍微变强了一些。苏打寻着香气在街边奔跑起来,每每在香味变淡时慢下脚步,在香味变强时奔跑。
“苏打,谢谢你!”
“酒窝好可爱。”
苏打今天的鞋跟不低,苏打崴了还几次脚,速度不免慢下来,眼看着香气逐渐变淡了,直至苏打完全闻不到了。
“苏打苏打,我把这幅画送给你吧”
苏打靠到小巷的墙上,慢慢蹲下来,不知是因为脚上传来的疼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苏打哭了。
“苏打,再见”
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漫上心头,让她感觉心脏都皱的发疼。
“橘子。我喜欢你”苏打轻轻说着。
几个个字被扔进无人的小巷里,砸出了响声。
一个人渐渐地站到了苏打的身后,挡住了照向苏打的太阳,投下一小片阴影。
苏打抬起哭花了妆的脸,抬眼看见眼前利落碎发的少女逆光站着,手里正拿着一罐橘子汽水。
少女朝她笑着,脸上挂着浅浅的梨涡。
“苏打,喝汽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