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语：十八岁，我以为爱情不是江湖，但是我错了，江湖永远都是江湖。
细雨初入江南的时候，我遇见了她。
一袭红衣，腰间长挂一块玉佩，微风吹起她的衣角。
醉人的笑意漂浮在江南的烟雨里，霎时间，惊为天人。
那年我刚十八岁，不知江湖险恶，亦不知江湖也早已不是当年师父嘴里的江湖。
小时候，师父总爱给我讲他年轻时的故事，他嘴里的江湖，快意恩仇，潇洒自如。
临别时，师父赠我长刀，刀名木心，光听名字便少了几分霸道和凌厉。
师父，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师父摇了摇头，转身走进茅屋，沉默不语。
我跪倒在地，磕头告别。
屋里却还是传出了那个熟悉的声音：记住，此生别去江南。
不过，江南我还是去了。
木心刀的传人重出江湖，这个消息仿佛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天下。
我本对这一切无所谓，但它却让我从潇洒流浪瞬间变成了亡命天涯。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师父在江湖上这般有名，我手中的这把刀也是江湖中人人觊觎的神兵。
有很多人来与我决斗，我知道他们的目的不是胜利，而是我手中的这把刀。
因为只想分胜负的人不会搭上自己的命，而强盗却往往会不惜一切代价。
这句话是我师父告诉我的。
我不像我师父那般沉稳老练，年少气盛，刀法凌厉残忍，招招致命，不留丝毫余地。
我的东西，就算是死，也不能被别人抢走。
这个信念支撑着我从漠北一路杀回中原，从关外一直杀到烟雨江南。
到江南的时候，我下山已经整整三年了。
十五岁下山，如今已过了三载光阴，下巴也长出了坚硬的胡须，如同漠北的仙人掌刺一般。
江南烟柳繁华，富贵温柔，高手云集，刀客万千，为何去不得？
那个时候我早已将师父的叮嘱抛诸脑后。
交出木心刀，饶你不死！
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你走吧，我不杀女人，说着随手将半截枯木扔进面前的火堆里。
天空下着雨，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燃起一轮火。
三年的时间，不知为何，我总是觉得双手冰冷，透着道道寒意。
她手提长剑，直刺我的面门而来，这路剑法我认识，出自江南世家，姑苏慕容。
我捡起一段枯枝，便与她过起招来，她身法灵巧，但是多为花架子，自然胜不过我。
看着她急的满头大汗，娇喘微微，我居然像玩弄一只小猫一样开心。
算了，不打了，她坐在我对面的石头上，雨水打湿她的脸，我看着似乎就醉了，如同喝了一口陈年的佳酿。
你为什么来抢刀？
反正也是一死，还不如死在你手里。
我没有说话，等她说下半句。
我同母异父的哥哥慕容云痴迷刀法，已经丧心病狂，如果我不能抢来刀，他就杀了我爹和我。
刀给你，我将木心刀一把扔到她脚下。
你？
我累了，我说。
然后转身离去，只留她一人待在原地。
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在慕容云和她的婚礼上了。
喜帖上写着她的名字：慕容晓。
那天我就坐在角落里，喝着酒，然后把自己灌醉。
慕容云手里拿着木心刀，举杯道：江湖同僚，十年前妖人木心屠杀武林各派，其中以江南最甚，今日我终于杀掉木心刀的传人，报的当年之仇！
众人一片欢呼，我眼泪滑落，没想到自己喜欢的女人竟然嫁给了一个欺世盗名之徒。
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的时候，我站了出来。
都说姑苏慕容家的大少爷武艺精湛，在下不才，特来领教。
我一身乞丐扮相，乔庄易容，自是没人认得出来。
慕容云笑道，今天在下婚宴，不宜见血，还请择日赐教。
你，难道不敢吗？我说。
他脸色一沉，快刀便劈头而来，刀刀致命，直指要害，却无半点正道之风。
我把那把属于自己的刀抢了过来，慕容云面色难堪，身上已是伤痕累累。
你到底是谁？他恶狠狠地问道。
我来不及说话，左边的胸口便被人从后面插了一刀。
一股寒意侵袭全身，意识开始变得模糊，酒劲似乎让我变得麻木，不然我早就倒下了。
我知道是她，别人不可能这么容易靠近我的背后。
张小北，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她说。
我悲痛难忍，飞身而跑，我知道自己跑不远，但是忽然间我觉得我不能死。
我知道，属于我的，就算是死，我也要拿回来。
那一刀没杀死我，我活了下来，但是武功全失。
慕容家下了江湖追杀令，慕容云也如愿以偿当上了武林盟主的宝座，统领江南武林。
我没有回去找我师父，因为我知道自己违背了他的嘱咐，也不必自取其辱。
整整十年，我没有再走出那座山。
十年来，我苦练刀法，武功已是登峰造极。
二十八岁那年，我给自己过完生日，满月如弓。
我知道也是时候该去拿回自己的刀了。
那一夜，我潜入慕容云的书房，他正在练书法，手中的毛笔陡然落地。
你是？张小北！
没想到这么些年，你还认识我。
慕容晓从外面走进来，手中的盘子滑落，酒杯四溅，如同当年的细雨。
放了他，求求你，放了他！
慕容晓的眼泪已经无法软化我的心，那把刀刺的太深太深！
我已不是那个十八岁的张小北，也不是那个胸口还未结痂的十年前的少年。
我的手变得更加寒冷，如同悬崖上的寒冰。
当我把那把刀刺进慕容云的胸口时，我看都没看她一眼，我已经不在乎了。
心死了，也就没必要在意任何东西了。
当年你为什么要给我那把刀？她问。
我停下了脚步淡淡地说：我曾经因为喜欢一个女人而放弃了整个江湖，但是后来她却在我的胸口插了一把刀。
十八岁，我以为爱情不是江湖，但是我错了，江湖永远都是江湖。
带着木心刀，我回到了山上。
你还是去了江南？师父问。
我点点头。
你杀了慕容云？
我点点头。
把刀给我，他说。
师父，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我问，但是还是把刀给了他。
你都知道了？他问。
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叫张小北，当慕容晓将那把刀插入我的胸口时，她居然说出了这个名字，天地之间，知道这个名字的只有两个人：我和你。
后来，我把师父杀了。
在屋里，我找到了一封信，信上只有寥寥数语。
慕容晓，帮云儿登上武林盟主之位，杀掉张小北便可于武林立威。
眼泪顺着我的眼角滑下，这个江湖，再无一点温暖。
我将木心刀掩埋，然后住进了那座茅屋。
有时候，我经常能想起江南的那场雨，那场火堆前的温柔，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容。
那个少年的张小北，那个曾将手中的江湖随意地扔到她面前的刀客，模糊在了昨日，若飞鸿掠过，惊起段段倩影。
少年断刀张小北，木心也为晓雨痴。
窗外鸟啼，江南的烟雨，我此生不想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