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闻红薯香
喜欢冬天,不仅仅是因此能名正言顺的摆弄许多漂亮的衣服,花的素的,里面的外面的,想怎么穿就怎么穿,还有披巾围巾,想怎么搭配就怎么搭配,管他是孙二娘还是孙猴子。只要自己快活就成。冬天于我更重要的,怕是街头不断传来的烤红薯的味道罢。那热气腾腾的,那金黄滋润的,那充满激情的烤红薯啊,是我冬天之最爱。
喜欢吃烤红薯,渊源已是有些年头。如果这也能组成我的生活,那么这要从读书的时候算起。
念中学的时候,我是一个转校生,人生地不熟的,甚至连家乡的语音都不会说两句,这叫在校的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是不太喜欢的。不过,至今我都认为这不能怪我,一是本地话实在在鸟,二是我还怀念着四川的山水,所以我常以四川话自居。同学们甚至不叫我的名字,见面就是四川妹和大眼妹称呼我,这也没什么,管他“故乡是何方”“何处是他乡”,重要的是,无论是四川还是湖北,父亲告诉我:哪都是我的家。
同学中有一位叫周宁的男生,他是我们的军体委员,人长的帅气,学习成绩也好,也算是当时班里的显赫人物。在他的眼里,女生都是没用的,无论是学习还是体育,他都是报以讪笑的态度。实际上,我所在的那个班级的确如此,连100米及格的女生都没超出两个,成绩也不用说了,领先的永远是男生。我是不服的,在原来的学校,我的学习成绩和体育成绩一直是我的骄傲。可如今,我只是个转校生,起不了什么风浪,所有的不满也只能偷偷在藏心里。眼睛却是挡不住的窗口,鄙夷之情在我的眼里无时无刻不在流露。
“云同学,请出列!”这就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正在上体育课,而我正被马路边那个烤红薯的摊子所吸引。那个摊子叫我想到小时在四川冬天时的情景,父亲和我还有父亲的一些同事围坐在附近老乡家炉火旁,大家说笑着,在炉火周围烤着许多的土豆和红薯。等土豆和红薯一烤好,老乡就乐呵呵的为我们剥开烤的变了颜色又很丑的皮,他们边剥边说:“小心点吃,别看好像不烫,烫起来可真要命呢。”
旁边有位同学轻轻捅了**,幸灾乐祸地说:“四川妹,你有请了”
我先是一愣,马上觉得不妙,等看见周宁那副不可一世的脸时,我从容不迫地站了出来。
“现在是六人一组300米接力,你是第一棒。”他从上往下看着我说。
我以为天大的事呢,不就是跑步吗?这我拿手,既然要我出头,这也是一种显示的机会,别就以为女生好欺负。可不巧的是,那天我的左脚扭了。
“预备……”一声令下。我心里默数“1 2”完毕,起身就跑。
刚开始的时候,脚并不疼,这让我一下就开心起来,可是才跑到一半的距离的时候,脚就开始作怪起来,那种疼是钻心的,我只能将左脚脚尖刚一落地,右脚紧跟就上,整个人看起来就跟瘸子袋鼠一样。每跑一步,我的牙就紧咬一次,心里没完没了的恨:非战之过!非战之过也!所幸的是,和我并排的不过是无能之辈,我先她0.2秒略微领先到达,尽管这样,我们这组还是输了,输的好象还挺惨。在临近终点的操场上,眼睁睁看着她们落后,我也只能无能为力的坐在了地上。
“你跑的不错,假如你的脚没毛病的话。”
我回头,正是周宁。他站在我身边,看着我。我很委屈,更委屈的是被人看出我的委屈。我冷漠的看着这位骄傲的男生,没有说话。想嘲笑我?你还没资格。我心里暗自嘀咕。然后我起身,准备走开。可就在起身的那一瞬间,我的脚一下没听使唤,软了下来,我顺势正要倒下,胳膊却被紧紧的拽住。那是周宁。天不助我赢,何其倒霉,如今连人也丢了,何其命苦!这样的感觉就跟自己不慎撞在墙上,满鼻子灰却无从恨起。
我说:“谢了,我能走的!”
周宁却不放手,他在老师和同学们惊讶的眼光中,将我扶进教室。这对当时的我来说,真是羞愧不已:这算完了,今后不定被同学怎么耻笑呢,本来就人生,现在又闹出笑话来。于是我趴在课桌上跟农民哭坟一样号啕哭了起来。这下,周宁吓坏了,他手足无措只会一个劲的问:“怎么了?怎么了?”
放学以后,已经平静的我只差一脚从这五层楼高的教室跳下去。为了怕被同学笑我是瘸子,我故意什么都不收拾,打扫卫生的同学也不催我,我就在课桌前左一下右一下的使劲用手指在上面写啊写。写的什么,我早忘了。等打扫卫生的同学都走光了以后,我终于慢腾腾的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出教室,却在教室的门口遇见了周宁。我说:“看够我丢人了吧,借光,让条路。”“还说呢,你哭的那样吓死人的。”周宁面带笑容像个大孩子一样地说,然后他学我哭的动作,当时我就笑了起来。那时很想说谢谢,又觉得实在没面子,除了笑,我什么都没说。
“对了,你看我送你什么?”他依然一副大孩子的模样,说道。
还用猜吗,热乎乎,香喷喷的,那不是烤红薯是什么。当时,我的心情却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清楚了,我需要那只烤红薯,是因为那是周宁送我的,虽然当时我还没有完全从成见中走出来,但毕竟周宁是这个班级里第一个对我好的同学,这点让这样一个一直以外来者自居的我来说,无疑是一份温暖。于是,我很感激的接过红薯,慢慢的将烤得起皱的皮撕掉,当那金黄色的湿润的冒着热气的红薯呈现在我的眼前时,我急不可待的就咬了一口,哪知这滚烫的红薯就跟一团黏糊的火一样烫得我头昏眼花,手脚并乱,话也讲不出来。而周宁却笑的更厉害了。
从此,烤红薯和我结下不解之缘。每当我去买烤红薯的时候总忘不了帮周宁也买一份,当时我们班级还很封建,男女不太讲话,于是我就等到放学,趁同学不备的时候,偷偷的放在周宁的书包里,周宁对我总是报以会心的一笑,也不伸张。有一次,我刚把红薯塞进周宁的书包,周宁正走进教室,他的身后的还有一些男生。他笑着说:“你还我书啊。”我说:“是啊,等有机会再请你借别的书。”那些男生有些不解,但毕竟是男生,从不过问太多的事情。那次以后,我和周宁吃红薯的日子更为小心和有趣了。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许多年。
对于学生时代的记忆,我想吃烤红薯的日子是我最难忘怀的了。
至于学生时代的结束乃至如今周宁怎么样了,这点我已经不太详细,我只记得,在我初二的时候,随着父亲工作的调动,我再次转学。在我离开那所学校的那天,周宁和很多同学都来送了我,那时我坐在爸爸的车里,默默地看着周宁他们,我没用向他们挥手告别,我不知道分别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我已经开始不太喜欢分别。但分别于我却无时不在。
今天,我又来到东门口王师傅的烤红薯摊点前。
“姑娘,又买红薯啊”王师傅早已认得我,他的烤红薯已经在本地很有名气,如我这样的专一的老顾客也是不少。我点了点头,很默契的开始选择烤炉上的红薯来。
(来源于《教师博览》,侵略必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