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漆黑的树在狂舞,枯叶沙沙地在地面打着转飘向下道水口。前面十字路口有个女人在反反复复来回走,时不时蹦跳着。齐肩发,穿着白色毛衣。
突然她的脚步停了,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挥挥手说道:“嗨。”
她的脸和我一模一样。
我惊醒了。这是我第二次梦到她。
凌晨两点多,外面特别安静。我后背发凉寒毛直竖。嗓子发干。
我在床上坐到天亮。
班还是要上的,我起床洗漱。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浓重的黑眼圈,眼球有血丝,眼皮浮肿。我匆匆洗了把脸,草草画了个妆,出门挤地铁。
地铁里的人一如既往的多。我浑浑噩噩夹在人潮里,随人流往前。
上班的时候,我一直打不起精神。工作出了好几处纰漏,主管脸色不好,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看到了小脸上一闪而过幸灾乐祸和得意,然后微翘的嘴角立马切换成了微皱的眉和关怀的眼神,走过来轻轻拍拍我:“是因为策划的关系吗,我看你今天脸色好差,状态也不是很好诶?”
我勉强笑笑。
到中午,我在办公室休息。
闭眼伏在桌子上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
我面朝下趴在透明的玻璃上,下面是水晶棺材,里面躺着一个人,雾气遮住了她的脸,在我的打量下,渐渐散开,我看见她睁开了眼睛,一张和我一样的脸朝我笑了一下说:“嗨。”
我一个激灵,睁开眼,还是办公室。
最近压力太大了,总是做这些奇奇怪怪的梦。
下班回家,我倒头就睡。实在太累了。
手机响了。
“喂?”
“打你这么多电话不接?”是妈妈气急败坏的声音。
“啊,上班忙没看到。”
“行了,上次你阿姨给你介绍了一个对象,这周末去和他吃个饭吧。”
“这……可我都没见过……”
“去吃个饭不就认识了?”我妈不耐烦地打断我,“多大人了一个对象还不找?”
我:“……能不去吗,我工作忙。”
我妈:“一顿饭的时间,能耽误多久?再说,这是你张阿姨介绍的,张阿姨之前对你不是蛮好的?
…………”
我也没力气再去和她争论。只好疲倦地应付着。
后面讲的无非是抽个空辅导辅导弟弟作业,趁早攒攒钱买房,顺便在家里长家里短的说几句。我只知道我现在很困,眨眼睛都费劲。
“嘟嘟嘟……”终于结束了。
我合上了眼。
这次我梦到了以前的我。
中学时候的我。妈妈撕掉了我的日记。碎纸片上一个个清秀的黑字迹化成一片黑雾遮住了那个低头哭泣的我。
大学时候的我。“妈,你不是说等我高三毕业就带我出去旅游吗?”
“现在都大学了…”
“我可以和同学出去的啊,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不行!你和谁?几个人啊,不安全!”
“可是……”
“诶,快去帮弟弟辅导作业。正好暑假时间长。”
“……哦。”
……
肺里放佛被塞满了一团团黑色的黏腻的灰尘,挥也挥不掉,我感觉我要闷死了。
我一下子醒了过来。
脑袋像要炸开一样疼。
外面天已经黑了。
我打开灯,到了杯水喝,坐在桌前卸了妆。
镜子里的我突然抬头朝我看了看,笑嘻嘻地对我说:“你好,又见面了哦。”
我吓了一跳,一把推开了镜子,往后退。
我一点也不好。
我呼吸发抖,头皮发麻,背后冷汗涔涔。因为我看到穿衣镜里也有她。她顶着和我一样的脸笑嘻嘻地朝我伸出手:“哎呀,你别怕。”
我腿脚发软,颤抖着声音问:“你…是谁?”
镜子里穿着和我一样衣服的人歪着头,摆出惊讶的表情:“咦?你不知道?”
我他妈怎么知道!我哆哆嗦嗦地后退,一把抓过桌子上的相框狠狠地朝镜子砸了过去。镜子碎了,那个人消失了。我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坐在地上。
第二天,我把家里的镜子全都盖住了。为了以防万一,还有一切反光的东西。
我收拾行李去了酒店。
住在酒店的那几天,我终于睡了几天好觉。
一个礼拜之后,我在下班后接到了妈妈让见的那个男人的电话,他自称姓单。
我和他去吃晚饭。
这个男人风度翩翩,言谈幽默,举止得体。
这餐还算愉快。
只是快结束时,我感到非常难受。他关切地望着我,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助。我摇摇头,却在恍惚中看到了他的眼神,就像克制的兽露出了本性,他褪去了文明优雅的包装,露出了贪婪和放肆。
一瞬间我想起了他刚刚给我的一杯饮料。我浑身发抖,站起来想起身离开,脚步踉跄,带动了椅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他上前拉住我,把我往他怀里拽。
我被他半拉半扯地拖着走。他借着我的头发遮挡捂住了我的嘴,对路过的服务生语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女朋友喝醉了,我带她回去。”我的腰部被他用小刀抵着。
我浑身发冷,感觉我正在不断地沉向浓稠的黑暗,冰冷恶心的触感。
他拉扯着我进了电梯。
电梯的镜子里,我又看到了她。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发,对我说:“别怕。”她笑着,却毫无温度。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把我拖拽着带进了房间,狠狠摔在床上。
那段被我刻意遗忘的记忆,再次浮现眼前。那个面目狰狞的男人,耸动的身体,尖叫哭泣的我。我最不愿意回忆的东西。
他抓住我挣扎着的手,居高临下轻蔑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那几天没住家里,谁知道你在酒店见谁去了,女表子,少装。”
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恐惧、愤怒、悲哀……绝望。
我不挣扎了。落入了地狱,我爬不出来了。
我房里那面镜子里,我看到了她,这次已经不害怕了。看到她向我走过来,看到她拉起我的手,轻声安慰我:“有我陪你。”
我看到她把手放在我身上,整个人都融入了我。
我看到她擦掉眼泪,慢慢地迎合他。我看到她慢条斯理地脱衣服。在单俯身去拿套的时候 轻巧翻身下床拿起壶狠命砸在他头上。毫无防备,他被砸得半晕,额头有血渗出。她面带微笑,踹在他下身,拿过一旁衣服里的刀。
单倒在了地上。满地狼藉。
血漫到了她的脚边,她手上滴着血,壶落在一边。
她朝我笑了。
“要保护自己啊。”
我,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