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五 续八

到了第二天,预料当中的事情也如约而至了。

  鼻青脸肿的张骞是在他老爷子的带领下过来的,阴沉沉的脸色就知道这货肯定不讨个说法不罢休。还有那姓赵的小子,本来家里就娇生惯养,父亲远近有点名气的万元户,对儿子也是无微不至,有求必应。溺爱的很。

  他们到了学校自然要去找蒋老师了解了解情况,毕竟自家娃被打的像个猪头一般诚惶诚恐的回家了。谁家家长能够心甘情愿对的置之不理呢。

  他们到的时候略微早了些,到校的除了寥寥无几的几个学生,大都还没来。这下子那张骞家的老爷子是个典型的火爆脾气,在办公室门口骂骂咧咧,满嘴喷粪。反正其中肮脏的词也不在少数。什么哪个狗日的不长眼的逼崽子把俺家娃娃打成这样啦,什么,我逮到你就直接摔死在大马路上之类的威胁的话。反正大多是难以入耳的话,听着都觉得这个穷乡僻壤里带着一些匪气对的糟老头子真的是一个不能招惹的主。

  至于那老赵相对来说呢,有些文化,有些资产,自然不能像穷乡僻壤的老汉一般这样不可理喻,只是来回踱着步子,有些愤懑,有些焦躁。即使嘴上没提一言半语,心里也肯定想着要给儿子扳回一城,把面子要回来。

  就这样,学校这个温文尔雅的殿堂就成了大吼大骂的乡下公厕,臭气熏天。当然,你也很难让这个几十年面朝黄土背朝天,都快七旬的老头子还能多么有涵养。

  我在教室的一侧躲避着,听着烦躁很,就狠狠得捂住了自个的耳朵,让这些污言秽语离得远些。

  蒋老师料想会发生这般状况,没过多久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她是个行动有效率的人,也没多废话就把这这两位怒气冲冲的主给领到了办公室。当然,作为打架元凶,我自然也在其中。

  蒋老师面色平静,面容不怒自威,好像老师年数做久了真的是有这个特殊的自带效果。也大概讲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就是小孩子打架,无外乎对错。都吃了亏,好好教训,不让这件事重蹈覆辙。

  那老者闻后,火冒三丈,若不是拄着个木棍拐杖,估摸着也会暴跳如雷吧。他指着我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你个小崽子,胆挺肥啊,这点年纪下手这么重,将来还不翻了天去。”说完就直接扬起了那粗糙而褶皱的手掌准备给我来个大耳刮子,好宣泄心里的愤怒感,给自家孙儿讨点利息。

  我没有躲闪,我知道躲闪了又怎样?事情还得解决,或许打了也就没那么多屁话连篇了,省的婆婆妈妈,拽的像二五八万。

  我只是用一种锋利如刀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如果真的可以实质化,我想和八一自动步枪那七点六二毫米的子弹穿透力应该差不多少。

  蒋老师眼疾手快,猛的把我拽到了身后。有些激动的指了指那位老者,言辞不悦道:张骞他爷爷,你注意点你自个形象,跟一孩子还动上手了。骄傲?

  那老头子没得逞,还被刺激了一下,自然心里郁闷不悦啊。也想挽回点颜面:“蒋老师,您看看我家娃这脸上,这身上,都成啥样了?你还护着这逼崽子?”

  蒋老师还没有回话。这个时候小卖铺老板也终于言语了,语气虽有些冷淡,但对老师还是恭敬些说道:”班主任啊,您这总得给个交待啊?孩子也不能白白吃亏吧。说完不屑一顾对的看了我一眼,好像能吃定我了一般。

  蒋老师抿了抿嘴唇,神情有些沉重,自顾自的点着头。而后把我轻轻揽到了身旁,让我脱掉了上衣。那时候好在是炎炎夏日,尽管在晨间,也不算有多么冷。

  在我的思维里,我知道蒋老师还是秉承着她的公义。至少她也在帮我,没告诉我家里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接着身上那沟沟壑壑的伤痕有的已经痊愈成疤,有的结了痂,有的却破了口子,有些血迹隐现。这幅鬼样子就呈现在众人眼中。蒋老师此时眼神里的心疼和惋惜我能看的出来。虽然当时才初谙世事,但不代表我只是睁眼瞎。

  她面对这两位家长的一再逼问,索性就让他们看一下真正的事实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她指着我身上的那些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所承受的痛楚,有些歇斯底里,但是作为一个老师有着本应有的素质,所以便压制了些,愤慨的说道:“两位家长,您可以看看这个孩子身上的疤痕,伤口,据班里同学证明,跟您们的孩子是有关系的。他的头上也有,您好好看看。”说完她轻轻的拨开我脑袋上的那道缝合的疤痕。就像一只活生生的蜈蚣一样恶心,带着心灵上的恶心,丑陋。

  昨晚这一切,蒋老师也没在说话,有些时候话不能一下子说的台透彻,得看看接下来这两位是个什么态度。

  那老头估摸着也知道自家孩子性格怪癖,喜好出言不逊,动辄大打出手。毕竟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肯定心里有数。所以他也就没了刚才的嚣张跋扈,支支吾吾的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质问张骞:“你干的?”

  张骞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真实的情况到底怎样?在场所有人心里都略知一二了。能瞒得住?他的脑筋转的很快,所以也就在哪里扭扭捏捏的像个待嫁的大姑娘,没有言语。

  老头子这个时候也已然明了,大概也坚信了自个的猜测。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回家再好好说说。”

  然其尚存讹赖之心,毕竟自家孩子还是吃亏了,既然到了学校就得要个说法,不能败兴而归。

  而后,他就还是有些无赖的讲:“老师啊,那崽子肯定不是俺家娃打得,俺家娃老实的很,干不出来这事。他们平常打打闹闹都是玩,不过这次,你看看俺家孩子,这崽子下的手重啊,老师,这您得给个解决办法啊。”

  至于在旁边的赵老板看见了都成了这种事态了,也大概清楚这件事的始末,也不太好把话说的太紧,毕竟蒋老师还是班主任,对于小孩子考初中啊,学习啊,还是有很大帮助的。当时来说,一个老师的权利相对来说比现在要有力的多。不过没有现在的贪心罢了。多了点心中那一份为人师长,授业解惑的情结。

  所以他说话倒也客气,陪着笑脸道,蒋老师,您看,我家孩子回到家直喊这疼,那疼的,我这做爹的也心疼的狠那,所以一大早来了就想知道是个啥情况。这孩子也可怜,赵普平常也刺头,这个我知道。但是把别人伤那么严重,我是不认可的。

  毕竟身上有些铜臭味,说话斯斯文文都能感觉到有种谈生意的那种圆滑油腻的味道,跟他的长相一般,肥头大耳,大腹便便,走路都有些吃力。生活无忧,自然养的肥肥胖胖。再看看那面脸肥肉皱在一起挤出来的笑容,真的像我在姥爷家看到的那好吃懒惰的老种猪。

  蒋老师这个时候也不想说的要多,大概他也知道跟这两位没法说出个所以然来。

  就直接切入主题的问:“那两位家长有什么意见?尽管说出来吧。”

  老头还是气的鼻息呼哧呼哧的,就像西班牙斗牛士红布下面的那头执拗的公牛,一幅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鸟样。

  老赵还是唏嘘装着他的温文尔雅,起码他没爆个粗口,只是慢悠悠的说道:蒋老师啊,我们没啥意见,就是想给孩子讨个说法。您看咱家小孩子给弄成这个样子,就得去看看医生对吧。所以,要不把对方家长叫来,说道说道。

  说完,看了看旁边的老头,会意的点了点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谁还不晓得,既然占不到啥便宜,还是想捞点医药费,是个没有好处誓死不走的烂人。

  蒋老师自然也懂。就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这才从裤兜里慢慢的掏出来一个白鹅的塑料袋,一点点的打开,里面是几张五十的绿票子。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对我这个乡下土包子来说,那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然阿爷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也没啥非分之想。

  只见蒋老师用纤细的手指点了六张,而后放在已然被磨的有些发亮的办公桌面上。再看看剩下的也就是一块两块的毛票子了。她万般无奈的说:“两位家长,您们的心情我理解,至于我的失职呢,我也深表歉意。”她站起身来,真诚的鞠了一躬。腰弯的很低很低,我清楚的记得。

  然后呢,她把那几张绿票子放在了两位家长面前,有些沙哑的低声道:”两位家长啊,这也是陈辰家长的一些心意。也算是对您们的额赔偿了。我在这也他们给您赔个不是。 她真心诚意中却夹杂着一些无可奈何的成分。

  当时我的心里觉得对错的天平倾斜了嘛?为什么还得恳求谅解?思绪万千,我的脑子里想不清楚。但是我没有轻举妄动,也没有大呼不平。我知道蒋老师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

  既然有了明晃晃的票子摆在面前,而且事出有因,这两位也就没再摆什么谱了。

  那个快气炸了肺的老头子此时也有些恢复平静,也放下了他所谓的臭架子,毕竟事实如何,他活了多年还是有些眼力见的。只好略显客气的对着蒋老师讲:“娃他老师,人家长也有诚意。这件事情也就当我老头子给您添麻烦了。”

  蒋老师伸手不打笑脸人,忙摆了摆手说:“叔啊,没啥添麻烦的。这些都是我的孩子,一视同仁。有事情我们肯定要解决。”这些官方话无论谁说都漂亮。

  终究老头子还是理所当然的拿走了一半桌子上的钱,打了打招呼,就叮嘱张骞要听老师话,,还不忘夸夸蒋老师是个好人。然后屁颠屁颠的揍了。因为就那几张绿票子约莫就够他一个月的吃喝开销了。不要怀疑,这是真实的。当时的钱可才算是真正的钱。剩下张骞一个人在那干杵着不知所措。

  老赵也是个知趣的人,就算这胖子是有些资本,但是谁又嫌钱多呢?当然,也就安心的装在了口袋里,他的目的达到了,也就没待多久,大多是在蒋老师面前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屁话顺带着有些恭维的意思。最后就慢慢的走远了。

  这件事,也就这样在利益的交割下结束了。

  不得不说,钱是王八蛋,不过真的也是一个好东西。可以让人轻轻松松闭上嘴的好东西。

  时隔多年以后,回想起这些事来,方才明白蒋老师的用心良苦。她不想把事情闹的沸沸腾腾,早些解决总归是好事。哪怕是花钱也要办了。初衷还是为了我能在学业上走的远些。

  若真的闹到了上面部门,估摸着我这个外地的没有啥背景的小丑也就被无情的开除的命运。

  至于家里,从始而终也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我才明白那份钱是蒋老师私自出的,从业几十年,桃李满天下,何必为了我这么个人海中犹如浮萍般的小子尽心竭力呢?也是后来我也才了解,她当时的工资也只有四百块左右。

  她是一个令人尊敬的长者,我是个不善言语的人,大多都把话放在心里。

  我也曾想等我哪一天飞黄腾达了,能报的当年恩。

  然而,事不随人愿,我踏上了相对于她期待的那条路的另一个方向 ,且愈走愈远。

  我辜负了她当年尽心尽力的一番栽培与袒护,也就没在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了。只是偶尔从别人口中听到她的消息,过的很好,子孙满堂,其乐融融。着实好人,自有好报。

  我的心里也宽慰了很多,也就扔掉了早已燃尽的烟头,继续在这碧海众生中沉沉浮浮,在一段属于我的人生中把这份感恩的心压在了最底层,该残忍时残忍,该沉默时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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