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像吸满了水的海绵,轻轻一拧便会挤出水来,给人一种沉甸甸的感觉。时可遇无奈地打开手机,把联系人号码从第一划到了最后一个,最终还放弃了拨打。站在图书馆的六楼,她拍了一张阴沉沉的天空照片,发了一条动态:阴天,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使劲儿地憋着泪水不敢哭泣。
收拾好书本,时可遇拿好东西便下楼了,想趁着下雨之前赶回寝室,可她刚下楼,大雨倾盆而至。噼噼啪啪,豆大的雨打在玻璃窗户上,砸在地面,开出了一朵朵水花,也砸在了时可遇的心里:没伞的孩子真可怜!时可遇孤独的站在图书馆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身边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或三三两两,或手持雨伞。唯有时可遇,隔着玻璃呆呆地望着外面被雨水冲刷的世界。这场雨,洗去了多少悲欢,多少回忆?
夏天的雨,孩子般的任性,说哭就哭,说变就变。不知等了多久,雨小了,就在时可遇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冒雨跑回宿舍时,一句“同学,需要我送你吗?”使她回过了神。时可遇抬头一望,不偏不倚就对上一双极黑极深的眼睛,她有些惊讶,在这五年里不是没有遇到过苏倾然,只是从未像今天这样近距离的碰到,说不惊讶是假的。苏倾然,那是怎样的一个男生呢,他生得高挑劲瘦,五官英气俊朗,线条利落的脸上透着好看的健康色,一双棱骨分明的手,给人的感觉就像,就像小说里写的那种邻家男孩,这让时可遇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苏倾然的时候。
人生若只如初见
她是在高二的辩论会见到苏倾然的,那时候的他作为正方代表,语炮连珠,正是他的能言善辩使时可遇忍不住想要看一看到底是怎样男生才配得起这样的才情。以前好友徐若臻一直在她耳边念叨:“小可可我和你说啊,苏倾然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草级人物啊,家世好,人又帅又多才,成绩又棒……”时可遇不是花痴,对这些自然不怎么在意,只是听多了旁人的描述与夸赞,时可遇也不禁好奇地想看一看这位大神级的人物。她随意抬起头瞄了一眼,而这一眼让时可遇从此落入红尘深处。这一眼便是五年。五年来徐若臻不止一次鼓励时可遇向他告白,可是时可遇觉得他光芒四射,而自己微若尘星,这份爱自己知道就好。就像张爱玲说的:“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可时可遇很喜欢这种低到尘埃里的感觉,在这里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喜欢苏倾然,没有太多的流言蜚语,没有旁人异样的眼光,也没有人会知道。一眼坠红尘,喜欢蔓延了整个青春。
回到现实,时可遇刚想摇头说不用了,苏倾然已经打开了伞,回过头望着时可遇,大有我要一直等到你答应和我一起走的阵势,“盛情难却”,时可遇只好走到他的伞下,一路上两人都没有什么言语交流,时可遇感到有些紧张,一度想打破这种局面,但却欲言又止。暗恋了五年的人就站在你的身边,可想而知时可遇是有多激动了。一路无言,就在时可遇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身边的苏倾然说了一句“到了。”
时可遇愣了一下,一句“啊?怎么那么快!”脱口而出,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赶紧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嗯就是……”
看着这样的时可遇,苏倾城笑了,说“你真可爱!”
“什么?”
“没什么,金融系的苏倾然,你呢?”
“哦,倾城的倾?很好听的名字呢!我是中文系的时可遇。”时可遇却在心里想着,你可是大神级的人物,有谁不认识你呢。
“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哈。”
“不客气,那有机会再见。”
待苏倾然走远了之后,时可遇便开始懊恼,自己在他面前怎么傻愣愣的呢?或许,面对喜欢的人,女生总是会这样,溢于情,乱于心,慌于神,忘了守住自己的城。而攻破一座为你而开的城,易如反掌。
时可遇从来没想过与苏倾然的再一次相遇会来得那么快,又那么戏剧化。
那天刚拿到一笔稿费的时可遇买了好几袋鱼干去老校区喂猫。
A大老校区位于学校西侧,学校搬迁后,校方便将那边的老房子拆了,打算将地皮以高价卖给某个制药集团,此举却遭到全校师生强烈抵制,校方不得不将此事搁浅。
这两年,由于疏于监管,老校区那边徒留满目榛荒。因为荒凉阴森,且地处偏远,新区的学生很少往那边走。时可遇有一次偶然散步路过那边,竟发现了一个奇趣的新生界: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野猫在那边做了窝。这些猫不认生,见到她非但不闪避,有的还会腆着脸蹭过来,用脑袋摩挲她的裤脚讨要吃的。
时可遇便经常拿些香肠、火腿、剩饭绕道过来喂猫。一来二去的,她和这里的猫结下了深刻的感情。
这天,她刚走到西区的一个废花圃,就看见一个男生蹲在地上掰一只白色猫咪的嘴巴。那只白猫还小,最近刚加入“蹭饭大军”,因毛色纯白备受时可遇喜爱,可是现在它正“喵呜喵呜”的惨叫不已。
时可遇呆立在原地,她想起各大论坛正传得沸沸扬扬的虐猫事件,不禁又惊又怒,她没想到A大里竟然也这种丧心病狂的变态。怒火中烧的她遍寻武器不得,索性脱下自己的鞋子,蹑手蹑脚地摸到他背后,对准他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
那“变态”吃痛,随即“啊”了一声,手下意识一松,那只小白猫便趁机逃脱了,一溜烟躲进了一堆木板下。
想到这人居然虐待这么可爱的猫咪,时可遇的语气很不友好:“你在干什么?”
那“变态”一手捂着头回身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略带不悦地看着时可遇,也是这时候时可遇才看到那男生的样貌,那张熟悉的脸,那分明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苏倾然!
他一边地揉着自己的头,一边对时可遇说:“原来是你呀!刚才那只小猫喉咙里卡了根骨头,在地上疼得直打滚,恰巧被我碰到,我就帮它弄出来,没想到被你……嘶,还挺疼的。”
说着,他在她眼前摊开右手,时可遇定睛一看,他手上果然有一根颇粗的骨头。她顿时窘得连耳根子都红了,她扯了下衣摆,支支吾吾道:“我……对不起!我赔你医药费吧!”
他抿了抿唇,态度缓了缓说:“不用了,没想到你一个女生力气还蛮大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扭头便走。
“喂……”时可遇没来由地叫了他一声,她没想到这件事情就这么摆平了,她虽然没有把他的脑袋敲破,但那一下的力道她是清楚的,足够他疼上两三天的。时可遇也不知道自己叫住他该说些什么,一下子卡了壳,被他讨厌了吗?她低着头,局促地用右脚来回在地上划着,样子可怜巴巴的。再抬头时,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时可遇心情复杂地喂完了猫,这才懒懒地回了寝室。
几天后的傍晚,时可遇带了一大包丰富的食物去了西区。她刚在地上摊上鱼片,几只躲在草丛里张望的猫就“嗖”的钻了出来。她心爱的那只白猫见了时可遇,“喵”的一声扑进了她怀里,亲呢的蹭着她。时可遇被它撞得往后晃了一下,失笑地摸着它的头:“小白,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她走到一旁打开一个饭盒,里面装着中午就打好的油胴鱼。白猫在她怀里蹭了几下,将头埋进饭盒里,优雅地吃了起来。
它将一条鱼啃完,犹未餍足地舔舔嘴,朝着时可遇“喵喵”叫着。时可遇含笑看着,抱起它帮它挠脖子。忽然,它警觉地转动了一下耳朵,挣开时可遇的拥抱往干道上窜去,时可遇愕然回头看去,只见它“噌”的跳到一个人脚下,温顺而亲热地围着他撒欢,逗得来人一阵轻笑。
“是你啊,你也是来看小猫咪的吗?”时可遇的心“砰”地跳了一下。她缓缓收回眼神,在一堆木椽子上坐下。
“嗯,反正有空就来看看。”苏倾然弯腰抱起那只白猫,挨着时可遇坐了下来。
“那个,上次对不起啊,我以为你是虐猫的坏蛋呢。”时可遇抓了抓散落的刘海,不好意思的说着。
“呵呵,没事儿,就是疼了几天。不过我看着很像坏人么?”苏倾然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不是,要不我请你吃饭吧!就当是给你道歉。”时可遇诚恳的说道。
“不用了,哪有女生请客的道理呀,还是我请你吧!喜欢吃什么?”
……
两人边聊边逗着猫儿。
那只小白猫跟他很亲近,不时用小爪子轻轻地拍他的手心,或是用头蹭着他的手,尽情地撒欢,他被它的可爱模样逗得轻笑出声。
时可遇看着眼前和谐的一猫一人,心里莫名温软。她从包包里翻了一根火腿出来递给他,他看了她一眼接过,剥开逗弄起小猫来。
随着日头沉坠,周遭气温也渐渐降了下来,风也适时地轻抚着花草,暴晒了一整天的草木和夏花的馥郁清香在微风里颇为袭人。
两个人算不得深交,但是这样并肩默坐,一起逗弄小猫的情形,又熟稔得好像一对凡俗的情侣。时可遇半垂着眼睛,为这个联想怦然心动,但念及两人的差距,她又莫名怅然。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过是你在云端,而我却只能,也只能仰望你。
山水又相逢
再见到苏倾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时可遇没想过还能与苏倾然相遇,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如此奇妙。有的人你以为不会再见,却在山重水复后猝然相逢,算来便是有缘;而有些人转身即天涯,这辈子再也没有见过。
时可遇是个比较安静的女孩,不太喜欢待在嘈杂的地方,尤其是KTV这类,今天有个高中校友聚会,本来时可遇不打算去的,愣是被徐若臻软磨硬泡,连哄带骗地给拽了过去,对此时可遇很是无奈。推开包厢的门,一阵高亢的歌声传来:死了都要爱 /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感情多深 /只有这样 /才足够表白 ……撕心裂肺的高唱,似是要将满腔爱意都赋予对方。
包厢里的灯光比较晃眼,闪得时可遇觉得眼花,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下,她便静静地看着包厢里的人们。忽然有人递了一杯饮料过来。
“渴了吗?要喝点什么吗?”
出于礼貌,时可遇接了过来,说:“谢谢!”
抬头看了看来人,只听到对方说:“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分呢,又见面了!”
是的,他们又相遇了。
忽明忽暗的灯光打在苏倾然的脸上,由于是背光,时可遇看不清苏倾然的表情,反应过来之后,微微一笑,应道:“好巧。”
“或许不是巧合,是注定的呢。”苏倾然轻轻地摇了摇头。
时可遇有些懵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喜欢一个人,便会忍不住细细琢磨他说的每句话。
正当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徐若臻过来了,一边喊着:“小可可,我帮你点了《矜持》,轮到你上场啦,快过来!”
时可遇起初还是有些不愿意的,习惯了安静,突然要在真么多人面前献丑,更何况还有苏倾然在场,她实在是不太自在了。
一边的徐若臻不乐意了,不时地对着时可遇眨眼:“小可可呀,这可是我特意为你点的歌哟,趁着今晚苏大神也在,你就借着这首歌含蓄的向他表白呗!”
犹豫之际,时可遇不经意地与苏倾城四目交接,那双极黑极深的眼睛似乎带着魔法,透着一种无言的鼓励,耳边传来的声音她听不到了,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当她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答应了,然而已经由不得她反悔了。
熟悉的旋律响起,似乎周遭的喧嚣皆被过滤,世界只剩下自己,时可遇开始唱了起来,一字一句,唱的无比虔诚,似是想要将那满心关于苏倾然的信仰告之于他。她的余光紧紧锁定着她的十点钟方向——那个高瘦的身影。似乎是察觉到了被人关注着,那身影突然回过头,给予她一个微笑,温暖又安心。喜欢的人对于自己来说,总会带着这样的魔法:一句话、一个微笑便会使人如沐春风,跌进软软的棉花糖里。时可遇握着麦克风的手不由地颤抖了一下,那一刻,即使身处人海,她也能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砰砰砰,平静的心炸开了无数朵烟花,绚丽了她的夜空。
“我从来不曾抗拒你的魅力
虽然你从来不曾对我着迷
我总是微笑的看着你
我的情意总是轻易就洋溢眼底
我曾经想过在寂寞的夜里
你终于在意在我的房间里
你闭上眼睛亲吻了我
不说一句紧紧抱我在你的怀里
我是爱你的
我爱你到底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
任凭自己幻想一切关于我和你
你是爱我的
你爱我到底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
相信自己真的可以深深去爱你
我曾经想过在寂寞的夜里
你终于在意在我的房间里
你闭上眼睛亲吻了我
不说一句轻轻抱我在你的怀里
我是爱你的
我爱你到底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
任凭自己幻想一切关于我和你
你是爱我的
你爱我到底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
相信自己真的可以深深去爱你
深深去爱你
深深去爱你”
这是时可遇一直很喜欢的歌《矜持》,她喜欢王菲愀然空灵的声音,喜欢这首歌的歌词,喜欢它带点哀伤的旋律。王菲的歌声是空灵的,而她用自己略带羞涩的声音,述说着一个关于暗恋的故事,一段无人察觉的,低到尘埃里的暗恋时光,仿佛她就是歌词里的那个暗恋者。其实,时可遇述说的是自己的故事吧,旁人以为她唱出了歌词里爱而不知的心情,可是在场的人谁会懂,她不过是在说着,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故事,一个少女的五年来的心事。我悦君兮君可知?就像歌词里唱的那样:我从来不曾抗拒你的魅力 /虽然你从来不曾对我著迷
当爱来了,无处可逃,管你是谁。
逃不过,便画地为牢,守望一生。
“我要你知道,在这世界上总有一个是等着你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个人。”
或许,苏倾然便是自己要等的那个人了吧,即使等着自己的人不是他。
暗恋,是在机场等候一艘船。时可遇一直在等着苏倾然的这艘船,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仰望。年少时光里的暗恋总是这样的吧,小心翼翼,却又渴望靠近。
时遇倾城色
一见钟情
再见倾心
除了你,我不愿再谈爱情
倾我半世,换你一次回眸
青春里的暗恋,美好又伤人
低到尘埃里
开出了花来
绚丽了整个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