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洗澡,我听到水从花洒里喷出来的第一声,之后就没有了。
桌子上有两个面包,一个丹麦酥皮,一个手撕树桩。爸爸在进去之前拿起酥皮掰了一块,说:“不好吃,太硬了……”
于是我决定吃酥皮。
有人说我和他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十岁的我很难接受这种评价,现在也不接受。好在后来大家都醒悟了,说我和妈妈长得像的人越来越多。
我在六点四十醒过一次,我敢断定他那个时候就在厕所里。
“你用了多长时间厕所?”
“十……十分钟?”
“瞎说!”
“那就十一分钟。”
我很生气,我本来要等他出门以后再起床的,但显然现在是做不到了。
“你怎么还不出门啊?”
妈妈从卧室走出来了,穿着我的那件洋红底色中间有一只Kitty猫的睡裙,裙子很短,刚好盖住她的屁股。
我大概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了。
“你快回去吧,在家就知道占用厕所。你说是不是,你爸老占用厕所?”
“他六点四十就在里面了。”
门锁“咔”地一声被转开了。
“一起来就听见你们在说我坏话,我就赶紧出来了。”
我怀疑他的“一起来”。
我路过餐桌回房间。
“你喝纯牛奶吧。”
他把一盒牛奶放在桌上,旁边是两碗燕麦粥,一碗是我喝完的,一碗还没动。牛奶盒子上写着“纯牛奶”,于是画面变得有些搞笑。
自我从白河回来说牛奶燕麦粥好喝之后,他就坚持早起用奶粉冲麦片儿,高级奶粉,当然没有白河那边的好喝。
“啊?你喝不喝牛奶?”
我没理他。
他跑到我房间里面:“你……哦,我把你认成你妈了。”
真可笑。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粉色的长款睡裙,它应该是我妈的,如果我没记错。
“嗡——”电视被打开了,里面有人说话,国际台不高不低的女声,一个不用刻意维持的平淡的语调,如果没有被打扰,她会一直不快不慢地说下去。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看会儿马拉松。”
“你还回不回你们家啊?要回赶紧回,一会儿太晚了,回去吃现成的不合适。”
“我们那儿还有报这个的呢……”
“你们同事?”
我明白他为什么从周五起就一直嚷嚷着要看马拉松了。
“嗯,这可是三万名来自世界各地的选手……”
“电脑显示要重新启动,我只好点了‘稍后重启’。”
“我知道,之前就出现过。”
“那你操作什么了吗?”
“没呀,我点了‘稍后重启’。”
“哦。”
“但它一定会在我们不注意的时候自己重新启动的。”从对话框弹出开始的十五分钟之内,我得点击它右下角的按钮。这是个数学问题,未知量是时间间隔。
他跑到我身后的床上穿袜子,我把笔记本合上,扭过头去看着他:“你怎么还不走。”
“你知道吗,你说这话让我很伤心。桑心是肿说不出的痛。”
他心情很好。
“你快走吧,你再在这屋待着,乖宝就没法写作业了,她现在啥都不干就等着你出去呢。”
“好吧好吧……”
“乖宝我走了啊。”
嗯。
“在饭桌上有我给你泡的茶一会儿记得喝。乖宝今天早上流鼻血了,一会儿再吃个梨吧。”
没有人理他。
“拜拜。”
门被很轻柔地扣上了,发出一声细微的喘息,随后是钥匙在锁孔里转圈的声音。
【二〇一七年九月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