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看到一篇文章,说的是中国目前的中产阶层,本来过的很悠然,但是被一套加了杠杆的房子分分钟变成了“中惨”和“中残”。中国人的买房子情结,我个人认为到了90后和00后会缓解不少,为什么呢?因为从他们开始,至少城镇生活的孩子都从小没有为住房烦恼过,没有为能够自己拥有一个房间而幸福过,这在他们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然而对于部分80后,尤其是70年代之前的我们,能够独自拥有一间房间,那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情啊。
我出生在黑龙江的国营农场,在我小的时候,那里还叫兵团,我的爸爸是最早一批开垦建设北大荒的转业军人之一,在王震将军的一声号令之下,10万官兵开垦北大荒。他们住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第一年冬天没有粮食,吃的是闷在雪地里的黄豆,天天顿顿煮黄豆,我爸的胃病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经过三次抢救,差点无力回天。就是这样的一个老兵,应该算是功臣了吧,但是我的小时候的记忆我家的房子却是我爸用土坯和草盖成的草房,那个时候我们那边一大排都是这样的草房,到春天刮大风的时候不敢烧火做饭,怕大风把烟囱里的火带出来烧了屋顶。一直到小学4年级我家才搬进了砖房,两个房间,一个走廊,前屋是我哥的卧室兼客厅,后面的小的是我和我爸妈的卧室,进门除了转身的地方就是一个刚刚好睡下我们三个人的炕。走廊则担当起了厨房和餐厅的重任,我们叫外屋地。在当时这是属于中等条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是因为我家孩子少没有老人同住,其他家人口多的,都是一个大通铺头脚对着睡。所以,在那个时候想要自己有一个房间,那简直就跟做梦是一个级别的。我一直等到我哥出去读高中了才升级到前屋,有了自己的房间,那也是仅限晚上睡觉,白天那间屋是我家的客厅。
我不知道那些生活在大城市里的我的同龄人们是怎样的居住条件,我想也不会太宽敞吧。
在黑龙江长到18岁,我来到首都北京读大学,毕业后我来到了江苏的一个小城,为什么,因为当时这家部属企业去学校招人的干部说:去我们那,一结婚就有两室一厅的房子。哇,多么诱惑的条件啊。彼时我哥已经在北京工作结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分到自己的房子,而且分到也是从一居室开始,要熬到什么年月才能完成把我们的父母接出来的心愿?于是,我们听到一结婚就能分到两室一厅的许诺的时候,两眼是放光的。我就这样跟这家企业签了约,其实不如说是我跟未来的两室一厅签了约。
然而现实却是随着大批大中专毕业生的涌入,房子慢慢也变得紧俏,等我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的时候,分房不是没有,而是要排队要等,跟我们一起排的有早我们很多年进厂的工人,当我们还在大学跟方程式、高数较劲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挣工龄了,于是我们这些大学毕业生永远排在同龄人的后面。
公司为了缓解这种结婚没有住房的情况,辟出两栋宿舍楼做为结婚但是没房的职工的过渡房,当然也是狼多肉少,哄抢一空,我们因为平时没少帮着宿管赵阿姨的儿子学习,赵阿姨给走了个后门,在她负责管理的那一栋给我们批了一间。里面两张单人床,占据了大半壁江山,想添置个冰箱苦于没有位置,拆掉一张床,冰箱的地方有了,但是两个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实在是太窄吧了。于是,我们想办法把单人床一边拼出来一块,大概40公分的样子,这样整体感觉好多了,但是毕竟是拼凑的,有一天夜里拼接的部分轰然倒塌,好在是有惊无险没有伤到人。于是又恢复到两张单人床的状态,只不过是拼在一起,状如大通铺。床前几步开外就是充当厨房的台子,摆着电炒锅和电饭煲。就这么个窄吧的空间,因为是独立的而受到朋友们的追捧,经常有人过来吃饭,我们如果假期不在,钥匙一定是要留下一把的,会有其他单身的朋友在我们的房间里看个球赛、聚个会啥的自嗨自给自足。
在过渡房里住了两年多才以排名倒数第二险险上榜,好房子早就被前面的人挑没了,剩下的一套顶天(顶楼),一套立地(一层),我们要了顶天的那套。
昨天跟老张聊起了这段往事,他想起了另一件事,那个时候我们一个好朋友,也是结婚了没有房子,他比我们还要着急想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为什么呢?因为他是他爷爷和大伯养大的,他的大伯是位残疾人,想想一老一小一残,这个家庭当年该是多么艰难。所以,当他觉得他有能力养活他们的时候,他的那种心情是迫不及待的,但是,没有房子。
当时公司有不少母子间,就是一居室的房子,这些房子不在分房的范围内,一般是照顾一些特殊人群居住,这样的存在就是彰显特权的时候了。而对于我们这些外地来的年轻的大学毕业生,一没人脉二没权利,这些母子间就变得格外可望而不可及。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一个传说,说母子间是可以强占的,只要没人住,你住进去了也就住进去了。于是他心动了,叫上老张,带着钳子改锥,就准备行动了。
老张说他们摸到一户母子间的门口,开始撬锁,结果就听见里面大喝一声:什么人,干什么呢?!吓的他们落荒而逃。老张埋怨他说你事先也不踩好点啊,他说他是侦查了几天的都没人怎么今天就有人了?或者他侦查的那几天恰好主人不在,也可能有人在他之前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这些往事说起来是笑谈,但是也不免心酸。我们这代人,包括比我们年纪大的,都有过类似的这样那样的关于房子的经历,这些都是现在孩子所没有经历过的,这种感受他们也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我们没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宏伟志愿,但是我们有至少为自己奋斗出一间的愿望,我们在有了供两个人栖身的斗室之后,想到当年要接父母出来的心愿,于是我们继续奋斗,把房子变大,大到可以把我们的亲人都住进来,这样我们可以照顾他们。
这是我们这代人普遍而朴素的想法。
那位和老张一起去撬房的朋友,后来他终于分到了房子,两室无厅,而那个时候他有了孩子,他把他的爷爷和大伯接了过来,但是窘迫的居住条件让两位老人小住几天就回去了。于是他也和我们大家一样,在换房的路上高歌猛进,成为那些年月里的主旋律,而当他终于觉得他可以给他们一个宽敞的空间的时候,子欲养而亲不待。或许这是他一生的痛。
我一个同学,她早年大学毕业就去了厦门,那个时候的厦门的唯一的名气还在于鼓浪屿,而不是现如今的高房价。她妈妈有哮喘的毛病,东北寒冷的冬天是发病的根源,于是为了把她的父母接过去,她买了一套又奋斗买了第二套,但是她父母住不习惯,她思前想后觉得找到了父母住不长久的根源所在,那就是她爸妈爱种地,在厦门没有地种。于是机缘巧合她真买了一块地,盖了房子,这样有地种了,你们来吧!事实却是她的父母至今还住在东北老家,因为她的哥哥姐姐都在那边,住习惯了。她跟我说:“麦子,别人都说我会投资,其实我不会,我一点儿都不会,我也没想那么多,我所有的所作所为就是想让我爸妈能在厦门住下去,我就是孝顺。”说着她的眼圈红了,她当年咬牙坚持奋斗的没有给她带来亲情的满足,却带来了意外的财富。这就是所谓的一扇门和一扇窗的故事吗?
所以,不是所有买房的人都因为精于投资,不是所有买房置业的人都是炒房团的逐利,对于70后之前的人是一份追求,改善生活的,渴求亲情的,善待晚辈的,更多的是出于情感的需求,对于80后则是一份对安稳的诉求。购房的经历无不是一个家庭成长的缩影,有多少是单纯的数点钞票的快感?更多的是奋斗的艰辛和内心无法言说的情结和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