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青陵
他也许可以控制住心中炽热的情感，把她和苏碧妍一般看待，当做是妹妹，却无法去想，她将他当成是仇人，从此只用冰冷的目光看他。他只能选择逃避。
十九、相望依然一水间（四）
“七哥，他叫夏墨离，是玄隐教的少教主。”纳兰若望着莫听风，轻声说道。尽管她刻意放轻了声音，可这一句话说出来，听在他和苏碧妍的耳中，却与惊雷无异。“什么，他是玄隐教的少教主？！”他们一起追问出声，而他，更是惊得从溪中掠起，来到夏墨离面前，眼也不眨地盯着他。
夏墨离漾起一抹笑容，拱手道：“莫堂主，有礼了。”莫听风忽地伸手揪住他，喝问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听好了，你若是想着要欺骗她，从而获得天一楼的消息，那可就想错了！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欺负她的人。”
“莫堂主，我相信阿若还能判断出孰真孰假，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夏墨离坦荡而言。他因纳兰若而相信莫听风和苏碧妍，丝毫没有打断在他们面前隐藏身份。
苏碧妍拉过纳兰若，急道：“纳兰姐姐，你疯了吗？就算他是真心对你，你们也不会有好结果，夏锦辉和楼主都不会允许你们在一起！”
“我和墨离说好了，一旦助他父亲完成了心愿，我们就一起退隐江湖。”纳兰若神情平静，说得理所当然。苏碧妍急得跺脚，道：“谁不知道夏锦辉的心愿就是灭了天一楼，把玄隐教的势力扩张到北方。纳兰姐姐，你这是公然与楼主作对，要被他知道了，他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不是这个心愿，是另一个。”纳兰若看向夏墨离，眼中漾起一片温柔的水波。苏碧妍禁不住有一种冲动，想要抓着她的头使劲摇晃，帮她摆脱这些可怕的想法：“纳兰姐姐，不管他要帮夏锦辉完成什么心愿，那都不是什么好事！你怎么就这般相信他。”
纳兰若缓缓道：“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莫听风与夏墨离对峙着，闻听此言，不禁震动，失声道：“你把楼中的秘密都告诉了他？”纳兰若点点头，道：“是的，他也告诉了我玄隐教的秘密。我们相互约定，再不会向第三个人提起，所以，七哥，原谅我不能告诉你更多。”
“阿若，我从来不知道，你竟是这样的天真。”莫听风萧索道，“人心难测，你怎能保证他如你所想，不会讲将天一楼的秘密说出去。”“我就是相信他不会说。”纳兰若固执地说道，双眸中闪动着不可动摇的坚持。
“你！”莫听风看到纳兰若的模样，心中忽然一动，转而盯住夏墨离，厉声喝问道，“你是不是给她下了蛊？”
夏墨离只道：“玄隐教虽然善于用蛊用毒，但我却从来不用那些东西。莫堂主，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们也不会相信我对阿若是真心，我只请你们，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莫听风沉吟着，他知道，这时候先稳住夏墨离，待他走后，再与苏碧妍联手擒下纳兰若，把她关起来，再也不让他们见面，才是理智的、对她最好的做法，然而，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如水，看似波澜不惊，却蕴藏着击穿山石的坚韧。
“我答应你。”莫听风缓缓地说完这句，只觉得全身力气都随着散去，几乎快要站立不住。他很清楚，若是将纳兰若强行擒回，便是斩断了与她的情谊，这是他万万不能忍受的。他也许可以控制住心中炽热的情感，把她和苏碧妍一般看待，当做是妹妹，却无法去想，她将他当成是仇人，从此只用冰冷的目光看他。他只能选择逃避。就像夏墨离说的，时间可以证明一切，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他都可以是她的七哥，守在她的身边。
苏碧妍虽然不解莫听风的用意，却也只是恨恨地跺脚，什么也没有多说。纳兰若与夏墨离并肩而立，对着他深深行礼，道：“七哥，多谢你的包容。”
“不必谢我。”莫听风长长叹气，道，“我也不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阿若，你怎么就选了这一条艰辛的路……”
纳兰若道：“不是我选择，而是老天爷让我遇见了他。”
这就是命中注定？莫听风只觉心头沉甸甸的，一抬眼，就见缀满星星的天幕，竟慢慢地黯淡。不知哪里飘来的薄云，正越积越厚、越散越大。
回到分堂时，莫听风和苏碧妍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但纳兰若还是催促着他们去换身衣服，并拉着苏碧妍进了房间，要帮她换。
莫听风刚推开门，进到房中，便听到蒙面女人的声音：“听风，你可算是回来了。”他很是惊讶，失声道：“师娘，你怎么来杭州分堂了？当年你的誓言……”
“别再提那个誓言！”蒙面女人笑了笑道，“这一晃眼，离我立誓，有生之年再也不踏入天一楼的地方，已经过了好多年。”莫听风听得她的话，就像是一缕阳光照进他的心中，急忙道：“师娘可是要回洛阳？师父要是知道你要去，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蒙面女人厉声喝止道：“听风，我告诉过你，我和唐潇雁之间的事，不用你管。”莫听风神情一黯，脸上的病容竟越发明显。他因纳兰若受到刺激，此时又被勾动心事，只觉得胸口有东西正翻江倒海，几欲破胸而出。“我就知道你的性子，不可能不管。”她眼见他的脸色，语气缓和下来，“所以，我想了又想，还是来了杭州。听风，你的身体本就不好，却不要想这些劳心劳力的事，思虑过甚或是伤心过度，都会让你的病复发。”
莫听风压下心头越来越重的烦闷躁郁之感，正待说话，忽听得门外苏碧妍的话音：“七哥，你没事吧，可有咳血？”他看向蒙面女人，却只见她摇头，于是便道：“碧妍，我没事，你好好陪着阿若，千万可别再出去了。”
苏碧妍应了一声，回了房间，莫听风凝神听听了动静，道：“师娘不想见见阿若和碧妍？”蒙面女人轻声道：“见了又如何，不过是枉增伤感，不如彼此怀念。”
莫听风心头一沉，只觉得这句话好像就是在说他和纳兰若。他不敢再想下去，只得勉强笑了笑，接着方才的话题道：“师父师娘的事，听风怎能不操心。师娘走了的这些年，师父没有一天不思念你，其实，听风有件事，哽在心中多年，一直不敢问，今日便斗胆问了。师娘，你当年立誓出走，是因为金师弟的事吗？”
“算是吧。”蒙面女人的眼眸猛地一缩，只是含糊不清地回答一句，便不肯再多说。莫听风继续道：“师娘，你自己也说，各人有各人的业障，师弟那么做，是他堪不破，你不能把这事归咎到师父头上，至今不原谅他，更不肯见他。当年你走之后，一点讯息也没有留下，师父又好面子，不愿意将你出走的事宣扬出去，便没有让天一楼的探子四处寻找，只嘱咐我们几个亲近的弟子留意你的行踪。师娘，你要是早一点留下讯息，你和师父或者早已经团聚。”
蒙面女子被莫听风一席话说得无言，沉默良久才道：“听风，实话告诉你，若不是我听说了罗家的血案，是不可能留下暗号引你去的。我想，你是时候知道，我与罗家的关系了。”
莫听风不等蒙面女人说下去，立刻接道：“师娘，我已经知道，你是罗家的人。”“既然你清楚，听风，就别插手这件事，让女神龙和赛华佗去查清楚。”她极其郑重地说道，“我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师娘。”莫听风叫了一声，忽地顿住，终于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蒙面女人当即切住他的脉门，按了按，道：“脉走散乱，气郁胸中，听风，你可是受了刺激？”
莫听风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摇头道：“没有，师娘，只是这些日子忙楼里的事，太累了。”蒙面女人冷声道：“你何必说谎，我岂能看不出你吐血的原因。可是你查出了罗家灭门，正是你那位好师父所为，接受不了他嘴里说着忘不了我，却又暗地里杀了我全家？”
“不是的，师娘。”莫听风惶急道，“罗家血案，女神龙和赛华佗已经查清楚了，凶手是罗家管家，此刻，他正关押在此处地牢，师娘可以随时去问。至于听风，确实是受了些打击，但这是听风的私事，与师父一点关系也没有。”蒙面女人半信半疑道：“你的私事？”
莫听风道：“师娘，原谅听风暂时不能告诉你，一旦可以说了，听风一定第一时间说给师娘听。”蒙面女人哼了一声，道：“你可知女神龙和赛华佗住在哪里？”
“他们就住在这里。”莫听风很快回答，“师娘若是要去见他们，听风这就带你过去。”蒙面女人摆摆手道：“既然知道他们是在这里，那便不用你带路，我自己去找。”她看了一眼他，抬手掷出一只瓷瓶，又道：“这些年也不知道你怎么过的，我给你留的凝心丹，只怕早吃完了吧？”
“多谢师娘。”莫听风从瓷瓶里取出一粒碧绿的药丸服下，道，“这些年虽没有师娘的凝心丸，金师弟却在离世之前，留下了他为我研制的静妙丹药方。”蒙面女人有些感慨，道：“他就是这样，心细得很，可就是因为太过细了，所以才头也不回地走上那条绝路。”
莫听风沉默不语，蒙面女人叮嘱了他一句“好好休息”，便闪身出了房间。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客房所在。这杭州分堂的布局，与各地的分堂都相差无几，她虽然没来过，却还是很熟悉。
蒙面女人偷袭得手，点住欧阳明日门前劲装男人的睡穴，站在门前，准备敲门的手忽然犹疑起来。她将手举在空中，久久不曾落下。一个荒诞的、近乎好笑的念头闪进她的脑中：如果一切都是莫听风说谎掩饰，她这样固执地去求证真相，却只是自己在伤害自己。有的时候，不知道远比知道快乐许多。
然而，她的手，终究还是落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