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小道

背井离乡,求学、工作,辗转已过去十年。褪去年少时的青涩,已近而立之年,每当听到儿童稚嫩地叫我“叔叔”时,总忍不住想起我的童年,想起伴我成长的山村,还有村里的那条羊肠小道。

 那条小道,有我成长的足迹,也有难以忘却的欢乐与悲伤。记忆中,每逢清明时节,父亲都会携带母亲精心准备的祭品,扛起铁锹走过那条小道,为逝去的亲人送上告慰。而童年的我,则化身战场上的急先锋,将树枝作为武器,向路旁的沙石和荆棘开战,一路所向披靡,群虏惮之。父亲总无奈于我的顽皮,忍不住叮嘱我注意安全,而我却依旧心无旁骛地开疆拓土。小道的尽头,伫立着两座低矮的坟冢,坐东朝西凝望着远方。父亲一边熟练地摆放着祭物,一边给我讲述祖辈们的故事。年幼的我只顾贪玩,父亲的讲述多已忘记,只记得祖母如何含辛茹苦地将父亲抚养成材。点燃祭品后,我学着父亲的样子挑一挑纸钱,期待父亲的夸赞,父亲却一直沉默不语,眼里浸满泪花,神情格外庄重。

由于父亲工作的调动和我学业的关系,我走出了那条征战多年的小道。直到上了大学,当我再次陪父亲走过那条小道时,我们父子已是阴阳相隔,寒骨的冬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我如迈入刑场被俘的逃兵,与父亲做最后的诀别。灵柩被缓缓推入那无间的黑暗,父亲已听不见我竭斯底里的哀嚎,长眠在这片他最熟悉的土地,而我再也无法聆听父亲叙说祖辈们的故事。

又到清明,便是我与母亲走过这条小道。父亲的叮咛尤在耳边响起,我没有了儿时的玩闹,低着头默默无语,满脑子都是父亲的影子。母亲不住地宽慰着我,然而,谁又来宽慰她呢?来到父亲坟前,我呆呆地肃立着,母亲喃喃地念叨着什么,将父亲喜欢的鲜花放在坟前,随后低头放声痛哭。我顿时慌乱,不知所措,只是机械地学着当年父亲的样子,将一抔黄土洒在父亲的坟上,然后笨拙地清理起杂草。环顾四周,我无法想象,在这苍凉孤寂的岁月,父亲又该如何度过?死亡如同一张有去无回的单行车票,没有人真能告诉我彼岸的信息。母亲的哭泣渐渐消失,我们依依不舍地慢慢离去。蜿蜒的小道上,万般思念,我无从诉说。满腹悲痛,远望父亲长眠的地方,下一次探望又是一年。

五年后,仲春与暮春之交,再次走过那条小道,抬头远望那处坟冢,我身边的人已换成姐姐。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双亲故,此间只剩归途!扛起铁锹,让我每走一步都格外艰难,虽已入春,凛冽的山风依旧能穿透我的躯壳。母亲终究还是去与父亲团聚了,留下仍自暴自弃不愿长大的我,更像是游离于世界的孤魂,不知归途亦无处找寻来路。我已学会如何娴熟地清除杂草,更换干枯的花束。看着年长我十岁的姐姐,听着她向父母絮叨我儿时的淘气,我知道,她是让亲人放心,尽管父母呵护不再,而我可以坚强地成长。姐姐在母亲病重的数年中,不分昼夜在身边照料,远在他乡的我,只能时常通话了解近况和偶尔归乡看望母亲与姐姐。长姐如母,她的时常叮咛使我倍感温暖,而我更需振作精神不负姐姐的辛劳。“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愿父母在天边安详地注视着,我们姐弟相伴,定会倍加珍惜时光,珍惜所拥有的一切,顽强地走完余下的路程。

故乡的小道,我还要走很多年,若干年后,当我携着我的小孩走过这条羊肠小道,他是否会像当初的我一样,天真地与花草虫石嬉闹玩耍,而我一定会给他一遍遍讲述爷爷奶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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