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孟涛，是个卖楼的。说得好听点是专业的楼房销售人员。
我研究过了，在中国，这个职业的前景非常好。中国的房地产，还会持续升温。那些所谓的限购政策，只是暂时稳定人心的手段。
我本来是学画画的，画画是门艺术。我也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学画画，好像是被老师忽悠去学的。说高考文化科要求不高，随便就能考上本科。
老师还说，如果不爱从事与画画有关的职业也没关系，如今有多少大学生专业是对口的？学中文的难道就成为作家？学物理的难道就成为物理家？学音乐的就成为音乐家？
你会画画，无论从事哪个职业，都会成为一个会画画的某职业人，多酷！
我就这样被忽悠上了“贼船”，也不知道叫不叫贼船，反正花了我九牛二虎之力，才成为一名二流大学美术专业的本科生。
后来我发现，艺术是给那些经济无忧的人附庸风雅的。如果想要生存，艺术顶个屁用。
看看梵高与高更。死后他们的画才值钱。
所以，我现在成了一名会画画的售楼人员。当然我给顾客讲解平面图的时候，确实比别人讲更清楚，也显得更专业。
读美术最大的收获是我在大学找到了漂亮的女朋友。顾小乔，是隔壁学校中文系的系花，温柔、美丽、优雅、大方得体。
为了顾小乔，我总得想办法赚钱。
我知道在网络时代，作品的传播途径很多，从事艺术也不是完全没出路。但在你没“红”之前，画画的还真不如卖煎饼果子的。
记得毕业那个假期，我和小乔去哈尔滨中央大街玩，就看到画画摆摊跟擦皮鞋似的摆满一条街。四五十元一幅人物肖像。
什么时候起，艺术变得如此廉价了？那天我捏着顾小乔的手，逛了一圈，手已汗涔涔。
记得我追求顾小乔的时候，还与她憧憬过“你弹琴我书法”“你写书我画画”的神仙眷侣日子。至于我的画，每幅不能卖个十万八万，卖个三千五千也衣食无忧了。
可惜，直到大学毕业，我没卖出过一幅画，只帮人画过几幅赝品。我放弃了卖画为生的念想，也放弃了超尘脱俗的艺术之梦。
我找了份六千元的美编工作，做了两年，实在看不到前景，转做楼房销售了。
转换这份工，我是与小乔商量过的，开始她不同意，觉得我浪费了自己的专业。我真的感动，这女人真心爱我，才不嫌弃我拿这要死不活的六千元工资。
不过，我又很苦恼，小乔一直说，没房子就先不考虑结婚的事。
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买房子。听说做售楼容易赚钱，同时能拿到高折扣的房子。大概是折扣这点，终于说动了她。
我很努力，比我读书时努力多了。我知道，你不努力，谁也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现在是我卖房子的第三个月，已经有两个潜在客户和一个随时签的单子。
是这样，有一套房子有个客户很心仪，我跟了一整个月，如果卖出去，能赚三万。谁知道昨晚差点出了岔子。
2
昨晚林建明突然微信我，说我负责的那套房子有个女子想跳楼。
我那套房可是真正的海景楼，三十四层，大套间，开阳、高层，南向、面水。远眺能看到巨大的人工湖，连通湖的河，河边栈道与草地。
加上我吹嘘，这是全个楼盘最好最旺人丁的房子了，那跟了挺久的客户心动了。后来才知道他是一对老夫妇委托他看房的，最喜欢房子旺丁这点。意愿已经很明确。
如果有人跳楼的话，整个楼盘的销售肯定受影响。特别是跳的楼层，客户会觉得晦气。
我当时非常焦急，让林建明帮我稳住那女子。
“听说是魏大海的女人。”林建明发来信息。
“啊？什么，跳楼的是魏大海的女人？你快点拉着她。不，快点报警。不不不，快点报告老板！”
林建明是我的高中同学兼同事。魏大海是咱们的老板。
林建明在那里催：“你快点过来。”
“你先稳着她。”
“怎么稳？我，我没经验。” 想到林建明一脸坏笑的样子，他对付女人怎么会没经验？
“想办法引开她的注意力，和她讲话，安抚她……艹，你不会随机应变么？！”
“我又不是魏大海，怎么安抚？”这关键时刻，林建明还和我贫，敲死他的心都有。
我只好低声下气地说：“爷，给你跪了。想办法，千万别让她跳啊！这套房子的单子我快谈成了。”
“好吧，成了我要百分之十。”林建明趁火打劫。
“你也太狠了。是不是兄弟？！”
林建明秒回了条信息：“天，她爬上阳台了！坐在阳台上了……”
“啊？你报警没有？”我开始急出一身冷汗。
“oh my god!她，她，她……”
“怎么啦？”
“她把脑袋伸出去，半个身子都悬在空中了。”
“她来真的？”我的心提到了嗓眼。
“鬼知道！还别说，这妞长得蛮仙的。”
“去你的仙，你还是不是人啊，都什么时候了。”我一边骂林建明，一边心里祈祷：姑奶奶，长得那么美，千万别想不开，我白花花的3万大洋啊。
“林建明，我这个月吃土还是吃饭全看你了！”
“百分之十。”林建明不松口。
“成交！友尽。”
后来我赶过去时，只看到急救车凄厉地呼啸而过。姑娘，你有什么那么想不开的呢？
据林建明描述，那红衣女子，与警察对峙了多时，最终一跃而下，像一道彩虹。
林建明描述得浪漫，我却打了个寒颤，看来她真的决心寻死。据说红衣的鬼是最凌厉的。
3
最坏的消息是，那女人跳了楼；最好的消息是，那女人跳到了消防员来救助的气垫上，人没死。
但伤了，伤得很重。不过这比死了人好太多了。把消息捂着，应该影响不大。我得抓紧尽快把我那套房子卖出去。
次日我再联系我的客户，由于意向明朗，他过来再看了一次楼，终于下订了。
下订的人叫高洋，是一对老人委托他来买的房子。我哪管它委托不委托，事情办成就好。 我高兴得喊林建明去喝酒。
林建明拍着我的肩膀说：“行啊孟爷，昨天跳楼，今天卖出楼。你这本事特么没谁了。记得我的百分之十哦。”
“十你个头！”我敲了一下他脑袋。
还别说，高洋最后一次来看房时，因为警戒线没拆干净，他还问了我一句为什么拉了警戒线？
“那你怎么说？”林建明喝了一大口啤酒问道。
“我说救一条狗。”
“哈哈哈，靠，你大爷的，仙女成狗了？”林建明一口啤酒喷了出来。
我冷眼看了他一眼：“说得轻松，那怎么说？别管她成啥了，我的单子成了就好。”顿了下，我又说：“是了，仙女怎样了？”
“听说在重症室里，还没脱离危险。”
“魏老板头都大了吧。”我的脑海浮现出老板那油腻的大脸和大得像怀孕了八个月的大肚腩。
“还不是，大家都知道琴姐是什么人。那晚大概跪榴莲了。”琴姐是魏大海的老婆，据说她才是真正的董事长。
大家都说当年魏大海还是靠的琴姐，才捞下的第一桶金。
“妈蛋，男人有钱就变坏。”林建明骂了句。
“你不是男人？”我怼他。
“我没钱！”
“你懂个屁，男人有钱才有魅力。没钱就屌丝一个。”我心里有股气，不由飙了句粗话。
“好啊孟涛你，怎么啦？你和小乔又……”
小乔是我现任女朋友，我、林建明和小乔是大学同学。
“别提那娘们！”我一肚子气。
“人家小乔可是校花，当年你小子还不是提着裤子追了别人九条街。”林建明忿忿不平。这小子从不忌讳表达他对小乔的爱慕。
当年我和林建明公平竞争追小乔，结果我赢了。
我叹气：“校花不再，一天到晚瞎BB。”
“又为了房子的事儿吵？”
“唉，别提了。劳资好烦啊，一头是爹妈，一头是她。我说，小乔有时真的不会做人……”我抱怨。
“孟涛你又扯哪根筋了？病了没吃药？当年你怎么说的？”每次我稍微表达一点对小乔的不满，林建明都会站出来抱打不平。
“好好好，我错我错，我努力赚钱买房行了吧。”
我拿起整瓶酒，与林建明的碰了下，一气把它喝完。
4
说起小乔，什么都好。就是在房子的事情上太不懂事了。
她说没房子没安全感。始终不愿意与我扯证。
我也明白，房子很重要。房子有时候TM的比爱情重要多了。
特别是女人，没房子没安全感。
但我们还年轻啊，才工作才几年，首付交不了很正常。现在这年头，有多少个年轻人能靠自己的工资买房啊？但这些道理不能跟顾小乔说，一说她就扁着嘴，一副委屈的样子。
说来也惭愧，当年与她憧憬的那些生活图景，早已是镜中花水中月了。
如果我是女人，大概也会怀疑我是骗子的。人家小乔至少到现在还没说要离开我。
唉，说出来真窝囊，卖房子的买不起房子。我既怕房价跌，又怕房价涨。房价跌了，公司效益低我的工资提成就少，房价再涨，我更买不起房。
房子，真的成了我的心头大石。
还有一个重要问题，老妈常催我，说现在放开二胎，早点结婚好，在三十岁之前，把两胎都生了。她还说，你们不早点生，我老了就没精力帮你们带二胎了。
这些话都是放台面上说的，顾小乔还是不松口。在我妈面前她就说什么先立业再成家。
其实我知道她就是嫌我没房子。
不过小乔那像花一样美的人，确实配得上拥有一套美美的婚房。
我好苦恼啊，天天恨不得路上能捡到一块金条。可我们都知道，哪有金条，连馅饼都没有。
只有更加努力了。早出晚归，把潜在客户当祖宗供奉着。除了高洋，另外两个潜在客户，一个是曾局长，一个是曹老板，我就知道他们是有钱买房子的人。
曾局长，我天天早晨五点候在他家楼下，陪着他晨跑，如今已与他成为忘年交了。
另外曹老板，一有时间就陪他钓鱼吃鱼生聊画画，是了，曹老板可是个艺术爱好者。我觉得我学的美术大派用场了，只不过我不爱吃鱼生，每次吃都压抑着想吐的心情。
我想过了，两年内，我要把首期赚回来。要不，太对不起我放弃的艺术梦了。
还有一件值得说道的事儿，我的画画也没丢，在我的微店里，最近我卖出了一幅画，300元。我看到远处的微光，其实我还梦想着有一天，我能开一场画展。
6
明天是三月三日，小乔生日。高洋的定金交了，这个单子可以说十有八九了。今晚就给自己放个假。
上个月我就给小乔买了个四千多块的蔻驰包包，虽说不上是什么顶级品牌，但应该也算得体了。
正想着约她，她的电话打过来了：“老公在做什么？”
“努力工作赚钱给乔宝贝买房呗。”
“老公猜我刚才去哪里了。”
“逛街。”
“错！你很熟悉的地方。”
“森法咖啡店？”
“大中午的，去那干啥？”小乔兴致很高，我装作吃醋的样子说：“哦，去电影院了，别告诉我你去看电影啦。和谁去的？！不许和男的去！”
“哈哈哈，猪，你老婆额头已贴了标签——孟涛女人。谁还敢约？！”小乔笑起来，声音甜美。
“猜不着。”我说。
“去了你家！”一听她去了我家，我还是挺担心的。我怕老妈又啰嗦了。
“阿？爸妈在吧？你去干啥？”小乔极少独自去我父母家，这回她怎么啦？我心下疑惑。
“他们都在。早两天落了支口红在你房间——我还留下吃午饭了。”
“好吧，老爸老妈又说我什么来着。”
“你猜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说我不孝呗——他们是不是又催咱结婚？”
没想到小乔带着笑声说：“猜对啦！”我心一跳，没吵起来吧？每次一谈到这个问题，我与我父母总会吵起来。
“老婆，你答应啦？”
“答应啦！”小乔的声音在电话里有种天真无邪的味道。
我按捺着内心的激动：“你怎么这样，这婚不是该我来求么，你，你，你……”
小乔笑道：“老人家有诚意。”
“我没诚意？你究竟嫁的谁啊？看我今晚不弄到你求饶。”我口上是埋怨，其实心里已经高兴得飞起来，我的女神啊，终于要飞进我家了。
“滚！”小乔吼了声，但我听出来，她的声音依然是快乐兴奋的。
“宝贝，咱都五年了，怎么突然答应啦？”我还是不明白。
“你猜猜你爸妈给咱买什么做结婚礼物来着？”小乔笑道。
“冰箱电视空调三件套哈哈哈哈！”
“错！错！错！”
“别跟我说钻石啊。”
“你脑子有毛病。”小乔嗔怪地骂道。
“那还能买什么？汽车？”
“房——子——”
“啥？！”我的心猛地跳起来，深呼吸一下。才缓过神来。
“房子哦，已经下订金了。下午他们就去签正式合同。”小乔说。
“你说什么？小乔”
“老公，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天啊，他们哪来那么多钱？！”我与小乔已经是各说各的了。
“我说，你有个好爹妈，我有个好公公婆婆，他们给咱买房子结婚。老公，我们终于可以结婚啦！”
“他们，他们买哪里的房？多大的？”
小乔咯咯咯笑起来：“就那个翠峰园啊。他们说还给我们买了全楼盘最旺人丁的套间。”
“开阳、高层，南向、面水？”
“老公，你真聪明！”
我说：“三十四层，首付六十万？”
小乔尖叫起来：“老公简直就是神啊！你有顺风耳还是千里眼？”
“老爸他们出门了吗？”
“出门了。老公，怎么啦？”
“小乔，我昨天跟你说的卖出那套有人跳楼的房子，买主原来是咱爸妈……”
“啊？！”
（全文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