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的小说《一个女人的史诗》中的一个细节,点燃了我写这篇文章的冲动。
小菲与欧阳萸结婚后,她的家里常常门庭若市,其中不乏年轻的女子向欧阳萸请教诗歌,常常一坐就坐到深更半夜。小菲气得发抖,忍不住去书房赶客。等客人一走,欧阳萸就问她:“教养呢?”
他当然不会去理会,当他在书房与年轻女子谈笑风生的时候,他的女人正在经历什么。她煎熬,痛苦,不停地看表,耳畔飘来的谈笑声时时刻刻刺激着她的神经,这是她的家,属于她的领地,她的男人,此时却正被其他女人霸占着。她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生生被逼成了泼妇。男人还好整以暇的质问她:“教养呢?”
因为男人的这句话,女人的这场耗尽心力的、一个人的战斗,最终以失败告终。特别心疼这时候的小菲,她至亲至爱的男人在看她的笑话,鄙视她暴露出来的丑陋,而只字不提他自己的所作所为。
这是不爱的终极表现。可是小菲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
她是多么爱他啊,十七八岁如花的年纪,只因为偶然的一瞥,那个年轻男人俊雅的面孔便从此住进了她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那人便是欧阳萸。
同时,她被都旅长给看上了。这在当时是多么大的荣耀,是人人都艳羡不已的机会,从此容华富贵享用不尽。在那个年代,风度和才华可以欣赏欣赏,却当不得饭吃。要论实用价值,都旅长不知比欧阳干事强多少倍。但小菲不稀罕实用性超强的旅长。
小菲心中决意反抗,旅长不知道,还以为小菲一心一意等着跟他结婚。在他出发剿匪之前,他对小菲说,暂时不娶她了:不能让小菲守活寡或死寡。万一他阵亡了,小菲还是个大姑娘,婆家好找些。虽然这时候的小菲早已爱欧阳萸爱得死去活来,但在那一瞬间也懂得了,这世上还有这么个男人,事事都为她想,把她看得比他自己还重。
小菲心里怎么会不明白,欧阳萸是不可能这样对她的。从得知小菲怀了他的孩子,两人不得不结婚时,他流露出的绝望和悲哀就可以看出,小菲虽然得到了他的人,却注定得不到他的心。
欧阳萸一辈子都在寻找能和他谈得来的女人而不可得。他从不屑于跟小菲谈文学,虽然小菲是那么努力地想要成为他可以聊天的对象;他从不看小菲演戏,只要小菲提起文艺两个字,他马上就转移话题。是的,她永远也赶不上他,永远也无法成为他心中的那个女人。
我始终在想,如果小菲做了旅长夫人,一定会被宠得无法无天,不知人间疾苦。而绝不会像跟着欧阳萸,一生守在他身边,一生都在仰望他,那人的心却虚无飘渺,她始终也抓不住。她一生都在与看不见的敌人作战,兵荒马乱,心力交悴。他偶尔的从手指缝里漏下一点温情和怜惜,也让她喜不自禁,无比受用。
她一直死追着他,用最笨的方式去爱他。当所有的红颜知己全部散去,他终于“把她拉得更紧些了”。一个女人,就这样慢慢坚守到最后所有的对手退出,完成了自己的史诗。
终于,他的身边只剩下她,她看似“得到”了他。只不过,这样的“得到”,来得未免太晚,而过程也未免太悲壮了些。
都旅长都汉,这个擅长打仗的糙汉子,从看到小菲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这世上最懂她,最欣赏她,最爱护她的男人,莫过于都汉。他们才是同频率的人。
只是,世事就是这样阴差阳错,都汉爱小菲,小菲却一生痴情于欧阳萸,欧阳萸钟情于孙百合,孙百合最终又移情别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