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将鼻子往莉莉身上蹭了蹭，仿佛在嗅什么东西。自巨龙大鼻孔中吹出的气体带着腥味，并足以形成一道强风，将莉莉身上的麻布衣吹得上翻。巨龙十分吓人，它的脸上长满了脓包，张口的时候会有火星冒出，一股刺鼻的硫磺味道掺杂其中。

    莉莉很害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恐惧。潜意识里她仿佛知道，巨龙不会伤害她。金黄色的瞳孔与褐色瞳孔相对而视，莉莉看着那双眼睛，某一瞬间，她察觉到了其中蕴含的情绪，不是人们常说的愤怒以及对杀戮的欲望，而是好奇。

    巨龙并没有停留太长时间，很快它转身扇动着翅膀飞离了这片海滩，留下莉莉呆在原地，望着它离开的背影。没有人知道这件事，除了她。杉树林遮住了一切！

    临海镇的乞丐们都住在一个废弃的海洋之神教堂中。说是教堂，其实就是一片废墟。在符沃国所有的教堂都在建国时被摧毁，这个国家的人民不信神灵。在乞丐们到来之前，教堂被蛇鼠占领，地面破碎，顶部的青瓦也残缺不全。乞丐们占领了教堂的各个角落，在地上铺上稻草，在大多数情况下这都能保证他们度过一个温暖的夜晚。当然也有一些例外。

    在夏季，台风会频繁光顾这座海滨小镇。很多夜晚，它与暴雨结伴，猛烈地摧残着这座废弃的教堂。事实证明，教堂能够经历多年风雨，挺立直到现在是有原因的，尽管它不能彻底将风暴阻挡于门外。如果说夏日的暴风雨只是带来一些困扰的话，那么寒冬就是对生命能量的彻底汲取。源源不断的寒气会从各个角落渗入，它们如蛆附骨，再多的稻草也不能抵挡住寒冷的侵犯。每个冬天都有太多的乞丐被冻死，他们的尸体会被新来的人拖出去扔到树林，一些心肠好的乞丐会将前任们的尸体带到鲨鱼湾里去。

    “有人说死者进了鲨鱼湾，灵魂就能升天。”刚来时一个在这儿住了几年的老乞丐告诉莉莉。“但大多数人不会这么费心思，毕竟从教堂到鲨鱼湾之间的距离可不短，你得先穿过一大片树林。”

    “为什么不挖个坟把他们埋起来？”莉莉问他。

    “怎么会有人有这样的闲工夫，你看看他们个个都是皮包骨，挖坟是一个力气活儿，乞丐可干不了。我们受不起这样的大葬。”老乞丐没好气的说，随后叹气，“只希望我死了之后，有人将我送入鲨鱼湾，我就知足了。”

    老乞丐是莉莉和爷爷刚搬来时认识的，他在上个月去世了。他们占领了老乞丐之前住的地方，并换上了新的稻草。在寻求帮助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愿意与他们一起将老乞丐的尸体拖进鲨鱼湾，最后还是一个叫艾林的瘦弱乞丐伸出援手。但是完事之后，他也满腔抱怨，“傻子才会相信掉进鲨鱼湾能够进天堂这种传言。”

    “为什么？”莉莉问他。

    “鲨鱼湾顾名思义就是充满鲨鱼的海湾，掉到这里除了被鲨鱼吃掉之外，不会有其他结果。”艾林翻白眼说。他看起来四十多岁，与其他乞丐一样皮包骨。“可能他们以为鲨鱼的肚子就是天堂吧。”

    不过那也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莉莉和爷爷来在临海镇从未经历过冬季，将来也不会经历，因为他们不久就要离开。

    在见到巨龙的那天晚上，莉莉告诉爷爷浩克说自己会成为西莫妻子的事情。虽然她不知道妻子意味着什么，但莉莉本能地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爷爷只是看着她，她也看着爷爷的眼睛。如果只看眼睛的话，爷爷的眼睛与巨龙很像，它们都很清澈。只是巨龙是金色瞳孔，爷爷是淡蓝色的。

    “莉莉喜欢那个男孩吗？”爷爷问他。

    爷爷说谁？西莫？“如果要说的话，”莉莉想了想，“西莫比其他男孩要好，他不会取笑我。有时还会陪我玩。而且他家有很多糖饼。”莉莉开心地叫道。

    爷爷砸了砸嘴，似乎想说什么。“也许这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吧！”他轻声自言自语。莉莉没有听清楚。爷爷转过头去，他总是这样。但是莉莉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将在海滩上遇见飞龙的事告诉了他。

    瞬间，她看见爷爷的脸色变了。他失去了往日的古井无波。莉莉看见他瞳孔收缩，那是害怕？不！那是欣喜。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第二天起床时，稻草床上已经没有了爷爷的身影。等到莉莉赶到海滩市场时，她看见老胡子的鱼摊旁聚拢了很多人。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通常老胡子是不会与顾客争吵的，但总会遇到一些蛮横无理的人为了几个铜币而怒声大骂。但今天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她听见了爷爷的声音。

    “不管怎样我是不会同意的。”爷爷说。

    而老胡子的表情却是十分怪异，他不以为是，甚至对爷爷出现在这里有些厌恶。“你在这儿大喊大叫十分影响我做生意。我很不明白，你只是一个乞丐，为什么要让小莉莉跟着你吃苦。你这身体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你死了之后莉莉怎么办？”

    “总之你们不能带走莉莉，你们配不上。”爷爷说完之后就离开了，他不喜欢被人围观。他佝偻着身躯，看上去走路都有些站不稳。受到老胡子说的话的影响，莉莉忽然对爷爷感到担心，她害怕爷爷像之前那个老乞丐一样死去。

    爷爷看到了她，“跟我走。”他说。“我们要离开这个地方。”

    “我们要去哪儿？”

    爷爷用他淡蓝色的瞳孔看着她。“我也不知道，小宝贝。我想我们可以去任何地方。”

    “任何地方的意思就是没有地方可以去，对吗？”

    老乞丐叹了口气，“我跟他说过，我不能保护你免受伤害。我只是一个身体虚弱的老人，我能做什么呢？”他看起来十分痛苦，可能是因为疾病。在搬来临海镇之前，老乞丐就已经咳嗽不止了。“但是没办法，我们必须要走，你不能待在这。你和他们不同，你知道吗！”

    不同是什么意思，或许爷爷是在讲她的身世。关于自己的身世莉莉一点记忆也没有，从记忆开始时，她就与乞丐爷爷生活在一起，那时候她大病初愈。至少爷爷是这么说的。实际上她并没有自己得过病的这段记忆，只是有时她会做一些奇怪的梦。那是不可触摸，却又让人感到无比真实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