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踮在梅花桩上,双手在胸前合十,已经立了半个小时,长满花苞的枝条竟然没有任何异样。
这是他最爱的一棵梅花桩,它的跟盘有30公分粗,五个脚趾头各自为营,煞是好看。大道知道它们在发力,同时,他自己也每天这样发力。
树中间有一个18公分的“圆板凳”,是2008年冻伤的主枝,爷爷把它锯了,它不服,就在周围长了很多重生枝。此去经年,它越变越大,越变越圆,成了大道“金鸡独立”的修行者。
它是活的,它就是修行者,它就是大道的见证者。
只要在这上面一站,大道脑袋里的纷纷扰扰就会安静下来,听着鸟叫和虫鸣,把远山近水都看呆了。
即使有人在背后悄悄的议论,他也不管,他心中的“道法自然”似乎成了。
大道是爷爷唯一的孙子,父母在2008年出车祸后,他就从没离开过爷爷。他要守着爷爷,守着爷爷的百年梅花庄园。
爷爷有多少棵梅花桩,从A到B地有多少造型梅,品种梅,他心里都清清楚楚,活地图一样随取随用。
“这小子啊!天生和梅花有缘,我赶了多少次都赶不走啊!”爷爷感慨的对邻居们说。
“您家大道哇,心中真的有大道,只是藏起来啦!”有人这样回应。
只有大道知道:自己十年磨一剑是为什么,不为什么。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了下来。”每当他吟起这句诗,眼里就含满了泪花。
如果不是因为钟情的女子,曾经用诗经给他诉衷情: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也许父母就不会急着为他去提亲,也许那场祸事就不会发生。
至今,梅花结果,如果没有结果,也许没有如约而至。那个他念念不忘的女子,在她的父母双亡之后,远走他乡,另嫁他人。
2008年的大雪下了一个冬天,他堆了一个冬天的雪人,他想把爸爸妈妈堆活,想把那个女子堆回来,还想着两个人结婚,生一群孩子……
可太阳出来之后,他拼命堆出来的雪人都化了,他没有哭,看着手上大大小小的冻疮,和大雪中含苞待放的红梅,他心里憋的火终于冲出去了。
他喊出了一句话:“爷爷啊,爷爷,我不做梦了,我要和您一起守着梅花庄园。”
老人老泪纵横,颤巍巍的伸出手,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大道狠狠的点了头,对着一盆造型独特的50岁的老骨里红,深深地拜了三拜。转身向着爷爷,又拜了三拜。
日月漫长,爷孙俩种梅赏梅卖梅,红梅绿梅白梅开了一年又一年,修了一年又一年,日子被他们修得像小鹿,同名鸟,麒麟……很多买家自动找上门来。
除了大道的“金鸡独立”梅花桩,和那盆对拜的骨里红,不卖,其他的皆可出售。
可是有人偏偏看上了“金鸡独立”,大道说啥也不卖,这可是他的修行之桩啊!
“我请了风水师,他们说只要我得到这棵梅花桩,我的基业就可以长青,只要你们开个价,我绝不还价。”王老板一直软磨硬泡。
大道转身面向梅花,心里无比凄凉,要不是爷爷得了淋巴癌……就是要他死,也不会卖这棵梅花桩的,现在他动摇了。
爷爷一辈子活在梅花的世界里,就是现代版的林靖和。老人家伺候了一辈子梅花,也深知这棵梅花桩的故事。它对大道的意义,堪比再生父母啊!
人老了,总是要死的,总不能为了苟活一时,就断了孙子的寄托啊。
“梅花可以活千年,老人再长寿也不过是百年,你得好好掂量掂量,谁的命更贵呀?”王老板提醒大道。
“那以后,我有没有机会赎回来?”大道问。
“这个好商量,尤其是我知道了它的故事之后,对你这个后生更加钦佩。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救你爷爷啊!”
“爷爷和我相依为命,我肯定是要救的。您可不可以再看看别的梅花,有没有一些符合您的风水需求?”
“千万棵梅花中,我就看中了它,风水师也说它好,你的故事也证明了它好。小伙子,你还是卖给我吧,你可以再培育。”
“世上的妈,有且只有一个。2008年,我的爸妈走了之后,我就把它当成了妈!”
“小伙子,你醒醒啊!它只是一颗梅花桩,现在你的爷爷要靠它救命,你就眼睁睁的看着,见死不救吗?”王老板用上了攻心大法。
大道哭了,在梅花桩前跪下,说:“妈,我对不起您了。救爷爷要紧啊!”
王老板的心为之一动,偷偷的在大道身旁,放了一张10万元的支票就走了。
当晚,爷爷服药自尽,庄园里的红梅一夜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