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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滨散文||行走山水间

贵阳城里的市声，早已如雾霭一般袅袅散开在身后了。我独自行走，渐近甲秀楼，它兀然在晨光里显现，飞檐高挑，刺破微亮的天幕。楼下，晨起的人们捧着碗，吸溜着热气腾腾的肠旺面，油红的辣椒汤水浮动着，仿佛时光在此刻驻足凝滞。我匆匆走过，却未停步。我知道，山水的呼唤在远处，催促我向更深处行去。

黄果树瀑布的威名，是先由脚底微微颤动的土地透露给我的。走近后，耳畔骤然充盈了震耳欲聋的水的咆哮声，如同千军万马冲撞奔腾，喧嚣之音几乎撞碎了我的耳膜。巨流自绝壁飞泄而下，砸入深潭，瞬间炸裂成亿万颗碎玉，旋即腾起迷濛的水雾，濡湿了我的面颊与睫毛，连呼吸也裹挟进了清凉湿润的水汽。我立于瀑前，仰观那自天而降的巨幅水帘，俯视潭中激流搅动，翻滚如沸——这自然的狂怒与激情，仿佛将世间所有郁积的力气倾泻而出，又尽数砸碎在深潭之中，只留下震耳欲聋的余音，和满身清凉。

一路行至独山，山势陡转峻峭，如巨人般陡然缩紧了自己腰身，显出几分孤傲。我沿着蜿蜒盘旋的山路攀爬，四周寂静无声，唯有自己的喘息在耳畔清晰可闻。行至某处险隘，山风骤然猛烈，竟掀走了我的斗笠！我惊惶伸手，却只触到虚空，眼睁睁见它翻滚着，飘坠向深不可测的幽谷，瞬即不见。那一刻，万籁俱寂，山的深邃与人的微渺，竟由这小小一顶斗笠的跌落，无言地度量了出来。

行至荔波大小七孔，之前奔腾的山水终于转作了另一种姿态。这里的潭水静卧如一块块温润的碧玉，绿得直透入人心底里去。溪水清澈见底，在石隙间潺潺流过，水底石头的纹路清晰可辨，几如细密画工笔勾勒出来一般。小七孔桥拱下，水面平静如镜，映着天光云影，静得似乎连游鱼也屏住了呼吸。我蹲下身，指尖轻轻探入水中，一股凉意迅疾从指尖直抵心脾——这澄澈的凉意，仿佛悄然洗去了我一路风尘仆仆的疲惫。

在荔波，水已不再只是奔流咆哮的过客。它沉静下来，成为碧玉般的深潭，成为明镜般的倒影，成为指尖清冽的慰藉。黔地的水，一路伴我行来，从喧嚣市井到雷霆万钧，从孤峰绝顶再归于这方澄澈的静好。山水的伟大，不在其巍峨或喧嚣，恰在于它以千万种形态包容了行路人——当足履为水所浸，那种清冽的微痛，竟如密语般将一路风尘与喧嚣都悄悄溶解了。

于是人在山水间行走，亦被山水在行走中悄然濯洗：那清泉流经之处，正是生命深藏不露的澄澈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