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偶然得知这个故事的时候便被它的不可思议性所迷住——一个在南非几乎是那个时代人们精神领袖的摇滚巨星,在美国却只是一个唱片卖不出去只能改行当建筑工维持生活的普通人。现实的戏剧化远比任何剧集的塑造来的颠覆。
《寻找小糖人》(《Searching for Sugar Man》),第85届奥斯卡最佳纪录片。时年37岁的新人导演马利克·本德让劳尔花费了六年的时间,几乎倾家荡产地将这个让他惊讶感动的故事呈现在了世人面前。其中有这样一段简评:“这是一部带有悬念、悲情与怀旧气息的纪录片。全片都沉浸在Rodriguez的歌声中,美国民谣音乐的辉煌与南非种族隔离时代的残酷冰冷皆流转于镜头中。被遗忘的美国底层民谣之声,切中了那个时代南非人的愤怒与迷茫,以漂洋过海口耳相传的古老模式,造就出一个音乐传奇。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摇滚的辉煌岁月,墨西哥裔的民谣歌手罗德里格兹发行了两张广受业内人士好评的专辑,遗憾的是在美国民众间几乎没有一点反向,就像是无数有才情的人被现实洪流淹没的那样,本以为除了唏嘘感叹之外也并不能怎么样了,可是艺术的诡秘性却在于此——你并不知道它会在何时何处或者以各种方式被赋予另一种生命和意义,不能算是新生,只能说是找到了和它频率一致的共鸣者。
意外漂洋过海的专辑《冷事实》(《Cold Fact》)在南非被人们所喜爱,在当时卖了大概有五十多万张。那时的南非深受种族隔离制度之害,政府严格把控人们与外界的联系,没有电视,一切都需要审查,基本上算是闭关锁国了。罗德里格兹专辑的到来仿佛开启了南非一些民众精神世界新时代的大门,他那充满哲理堪比鲍勃迪伦的歌词以及其中透露出来的对现代城市和政权的控诉、对底层艰辛生活的无奈等情感在南非一部分人民心中产生很多共鸣,“甚至启迪南非白人开启反种族隔离运动”人们这样评价他,“听到他的歌,似乎听到一种声音,还有出路,你可以写歌,可以绘画。那是第一次,南非白人圈内传出了反对种族隔离的声音。”音乐人威廉·莫勒说,“他在南非,比猫王更受欢迎。”
可是这样深受南非民众喜爱的歌手,人们发现竟然找不到他的任何讯息,除了黑胶唱片封面上那张照片——他带着墨镜和帽子,穿着红背心盘腿坐在地上,人们甚至不能判断出他的身高。关于罗德里格兹各种离奇死亡的言论于是甚嚣尘上,谁都不知道这位如此神秘的巨星到底是谁。直到1998年,一位记者通过多年的寻找终于得知罗德里格兹依然活着并且住在底特律,后来他的女儿看到记者的报道留下了联系方式,这又开启了另一段新的故事。
那时的罗德里格兹早已离开了音乐行业,为了养活一家五口他选择做了一名建筑工,他的小女儿说他比她见过的爸爸们都要努力工作。他经常会弹吉他,会带女儿们去博物馆,让她们领略绘画、音乐等艺术的魅力,虽然他们物质上并不富裕,但是他们精神上是饱满的。他的工友说他做事很认真,每次干完活虽然很累却依旧会主动打扫屋子,有时候甚至会穿燕尾服来工作,“提升了事物本质,超越了世俗和平凡”。他大女儿说的一段话也让我印象非常深刻:“人们贫穷、没有什么家产,并不代表他们的梦想就不大,不代表精神就不富裕,但这就是阶级和偏见的来源,就是你和我是不同的,他们和我们是不同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不仅仅是一位摇滚歌手,更像是一位智者。
1998年3月初,罗德里格兹终于来到了南非,等待着他的是南非人们热烈的欢迎和山呼海啸般的沸腾。那年的六场演唱会门票全都销售一空。在他第一场演唱会的时候,人们大多难以置信罗德里格兹还活着,并且即将为他们唱歌,有人甚至怀疑一切都是假的。但是当贝斯的前奏响起,罗德里格兹缓缓走上舞台,开口唱了第一句“I wonder”的时候,大家都疯狂了,好似现世中平行世界里的一场加冕。我很不争气的哭了,很复杂的感觉,虽然我没有经历那段时期,甚至只在一个小时前知道这个人这个故事,但是当我看到五十七岁的罗德里格兹开心却平静的在舞台上弹唱着年轻时写的歌,满心只剩下一个词了——BRAVO!
“我以为他会感到非常困惑,而恰恰相反,我看到的都是安宁,他的脸上,都是宁静。就像他终于到达了那个地方,他一生都在寻找的地方。”他的朋友这么形容第一次演唱会时的他,小女儿即使多年后提起来依旧满含泪光的说她的爸爸终于可以成为他本应该成为的人了。在南非经历了巨星的一切后,罗德里格兹“意外的”选择回到美国底特律继续做建筑工,继续平淡的生活,仿佛一切像是灰姑娘的南瓜车一样,他本来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不过他偶尔会在上工的时候拿出演唱会的照片给工友看,哪怕他们都不太相信这是他。宠辱不惊的人格已然太有魅力,更何况他在采访以及整个过程中自然流露出的纯朴、平静、偶尔的腼腆、豁达、坦然和智慧……
罗德里格兹在家乡街头雪地里缓慢的行走和他两首专辑的歌曲贯穿在整部纪录片之中,所有的画面之中和画面之外融为一体,一个起落间便娓娓道来了一场非典型传奇故事。而如果一定要为这种种寻找一个合理性的话,或许可以说Rodriguez就像是他歌词里写的那种"Sugar "——Sugar man you're the answ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