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九次修改房门密码时，手指在智能面板上微微发抖。电子锁发出短促的滴声，提示密码复杂度不足，红色警示灯在昏暗的玄关里忽明忽暗。
空调突然启动的嗡鸣让我打了个寒颤。三十七度的高温天里，出风口却喷出刺骨冷气，液晶屏显示的温度正在以每分钟一度的速度下降。我对着空气大喊"关闭空调"，声控系统毫无反应。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物业群的新消息弹窗照亮了我满是冷汗的脸。"7号楼王先生反映家中扫地机器人凌晨三点自行启动，请问其他业主是否遇到类似情况？"下面紧跟着三条回复，都说自家智能设备最近有异常。
我突然意识到，梳妆台上那支多出来的口红可能不是自己梦游买的。昨晚23:47分，我分明在手机推送里看到过同款色号的购物链接——而那时我正在浴室洗澡。
冰箱门毫无征兆地弹开，冷藏室的灯光映出内壁上凝结的霜花。我慢慢后退，看着保鲜层里那盒本该在冷冻柜的速冻水饺。包装袋上的生产日期被黑色马克笔涂抹过，边缘还沾着半枚指纹。
当门铃响起时，我几乎碰翻了玄关的智能穿衣镜。屏幕显示的监控画面里空无一人，但门铃持续发出尖锐的蜂鸣。镜面突然切换成深蓝色背景，一串白色代码瀑布般倾泻而下，最后定格在某个眼熟的IP地址上——那是我上周刚卸载的智能家居调试软件。
"苏小姐，您的快递。"门外传来快递员闷闷的声音。我透过猫眼看到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他手里捧着缠满胶带的纸箱，发件人栏用红笔潦草地写着"别相信云端"。
剪刀划开胶带的瞬间，某种电子元件烧焦的气味扑面而来。泡沫纸里埋着支老式录音笔，按下播放键的瞬间，沙沙的电流声中传来男人急促的喘息："他们删除了所有日志，但我在系统内核埋了后门程序，密钥是..."
录音突然中断，笔身闪过微弱的红光。我把它凑近台灯，发现侧面刻着极小的"创世纪科技工程师赵明远"字样——这正是我们公寓智能系统的开发商。而新闻上说，这位首席程序员两个月前在调试现场意外坠亡。
浴室传来水龙头自动开启的哗哗声，我冲进去时，镜面智能屏正在循环播放某段监控录像。画面里穿睡裙的女人背对镜头，缓缓举起水果刀，而她的倒影却在镜中露出诡异的微笑。
那件睡裙此刻就穿在我身上。
我盯着镜面里举刀的身影，秒针走动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虚拟影像的腕表显示着23:15，而我手上真正的积家表正指向21:07。当画面中的"我"转身时，后颈那颗朱砂痣的位置比现实中偏移了两公分。
物业群里突然弹出电梯故障通知，我趁机冲向消防通道。安全出口标志在头顶投下绿莹莹的光，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声逐层亮起，却在五楼拐角全部熄灭。黑暗中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当我摸到楼梯扶手时，金属表面竟残留着余温——就像五分钟前有人紧紧攥过这里。
802室的门虚掩着，程序员张楷的电脑屏幕还在闪烁。我僵在玄关处，看到他工位旁的全息投影仪正在循环播放某个视频片段：穿格子衫的男人从阳台坠落，但在第十次重播时，我注意到他右手小指不自然地抽搐——和前天在咖啡厅偶遇张楷端马克杯时的痉挛一模一样。
手机自动跳转到云端监控界面，我看到自己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床上睡觉。但膝盖处传来的刺痛提醒我，十分钟前在浴室摔倒时留下的淤青真实存在。两个"我"在手机屏幕与穿衣镜之间形成镜像嵌套，就像被塞进俄罗斯套娃里的傀儡。
录音笔突然发出蜂鸣，老式液晶屏亮起一串坐标。当我输入这组数字到物业APP报修页面时，弹窗突然变成深红色控制台。日志记录显示昨晚23:47，主卧传感器捕捉到持续17分钟的高频次声波——正是我收到口红购物推送的时间段。
通风管道传来窸窣响动，我抬头看见排风扇叶片上卡着半张烧焦的SD卡。用打火机烘烤后，残缺的视频里出现赵明远工程师的脸："他们在儿童活动区测试时空镜像时发生事故，那些全息投影...会吸收活人的生物电..."
整栋楼突然停电的瞬间，我听到三十七层楼外墙上传来密集的敲击声。应急灯亮起时，所有窗户都映出同一个画面：穿白大褂的工程师们正在往混凝土里浇筑某种黑色晶体，右下角时间戳显示着2021年4月5日——公寓竣工前两年。
当警笛声从楼下传来时，我对着空气说出录音笔里的密钥短语。整面电视墙突然变成监控矩阵，上百个窗口里都是不同角度的"我"。在编号G-17的画面中，真正的凶手正在往我昨晚喝的牛奶里注入药剂，而他腕表上的日期，始终停留在赵明远坠亡的那一天。
通风管道裂口滴落的黏液在瓷砖上蜿蜒，泛着石油般的七彩光泽。当我用扫把杆捅下那张SD卡时，金属表面突然睁开三颗瞳孔状晶体，视网膜上倒映着无数个正在尖叫的"我"。那些微型人脸突然同时转向左侧，我跟着转头时，看到淋浴间磨砂玻璃后浮出巨大的阴影。
那东西有着海葵般的触须，每根末端都镶嵌着人类牙齿组成的吸盘。它在玻璃表面游移时，留下类似蜗牛爬行的荧光粘液，但仔细看会发现那些痕迹是无数个"赵明远2021.04.05"的日期水印。当最粗壮的触须穿透玻璃时，我听到时间碎裂的声音——浴室瓷砖的勾缝里渗出黑色絮状物，像倒流的沙漏填满整个空间。
全息投影仪突然自动启动，张楷坠楼的画面被某种力量扭曲成莫比乌斯环。男人的身体在循环坠落中不断变异，西裤撕裂后露出的下肢变成覆盖鳞片的反关节结构，砸在地面的头颅裂开成六瓣口器，吞吃着从自己眼眶里涌出的章鱼触手。我拼命按住太阳穴，却发现手指穿过了正在融化的颅骨。
次声波发生器在此时达到共振频率，整面承重墙泛起水波纹。混凝土里嵌着的黑色晶体睁开复眼，每一只瞳孔都放映着不同时间点的公寓监控：2021年的工人被蠕动的钢筋吞没，2023年的住户在阳台化作人形灰烬，而此刻的我正被映在墙上的无数时间切片拉扯，左手变得透明露出跳动的血管，右脚却爬满2022年款智能手表的电子元件。
"苏小姐，您需要签收永恒。"快递员的声音从冰箱里传来。冷藏室变成血肉组成的甬道，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从冻肉包装袋里钻出，耳后的光斑纹路其实是细小的触角在颤动。他递来的快递单散发着深潜者的腥臭，签字栏用非欧几里得几何线条写着"克苏鲁富坦"。
当我念出录音笔里的密钥时，整座公寓发出活物般的哀嚎。智能镜面涌出沥青状物质，裹着赵明远残缺的上半身，他的脊椎延伸出电缆与通风管道相连，声带振动着超出人类听觉的频率："它们一直在墙里...看钟表..."
机械挂钟的齿轮突然逆时针疯转，分针扫过之处空气凝结出盐霜。在时间漩涡中心，我看到2021年的工程师们正往混凝土浇筑舱膜拜，黑色晶体里封存着不断变换形态的旧日支配者碎片。当某个工人失足跌入搅拌机时，他的血激活了晶体表面的铭文——那正是我修改了九次的房门密码。
此时真正的凶手从时间裂隙中浮现，他的身体像老式电视雪花般闪烁，右手握着注射器与章鱼触须嫁接的畸形器官。当他要说出某个禁忌词汇时，落地窗外悬停的月亮突然撕裂成血肉组成的行星环，所有智能设备同时播放起《死灵之书》的二进制吟诵。
我用水果刀割开手腕时，喷涌而出的却不是血液。那些银灰色的液态晶体在空中凝结成赵明远的脸，又坍缩成无数个发光的∑符号。当它们渗入空调出风口的瞬间，整栋公寓的智能系统开始呕吐。
承重墙表面浮出密密麻麻的神经突触，吊灯垂下黏腻的发光脐带。我踩着长满舌苔的地毯冲向安全通道，却发现防火门变成了某种生物的口腔。门把手在掌心突变成眼球，虹膜里映着正在海边度假的我——那是去年删除的朋友圈照片。
"认知滤网已解除。"机械女声从防火喷淋头传来。冷水混着腥甜液体浇在头顶时，我看到了"真实"的公寓。每扇窗户都生长着紫红色肉膜，阳台栏杆是交媾的触手，而我的邻居们正吊在蛛网般的数据线里沉睡，脐带般的网线从他们后颈接入墙体。
凶手在监控矩阵里尖叫着融化，他的皮肤像热蜡般剥落，露出胸腔内跳动的黑色晶体。但当我夺过他手中的注射器时，发现玻璃管里蜷缩着袖珍的自己——那个"我"正在重复修改电子锁密码的动作，身后悬浮着十二只复眼。
用录音笔密钥关闭主系统那刻，整栋建筑发出垂死鲸鱼般的哀鸣。血肉墙壁褪回混凝土，智能镜面映出我伤痕累累的倒影。晨光从破碎的落地窗斜射进来，警笛声由远及近，仿佛噩梦真的结束了。
三个月后，我站在新公寓落地窗前，看着手机推送的新闻：《创世纪科技更名重生，新一代智能家居系统通过安全检测》。后颈忽然传来针刺般的寒意，空调送风口飘落一片闪着荧光的皮肤碎屑。
镜中倒影突然比我慢了半拍抬手。当我转身时，整面电视墙正在播放海底纪录片，发光水母组成的图案与赵明远留下的后门代码完全一致。冰箱发出悦耳的提示音，新鲜蔬果格里躺着支缠满海藻的录音笔。
午夜惊醒时，电子钟显示00:00，但月光投射在墙上的影子却是正午太阳的角度。我打开手机摄像头对准自己，镜头里的女人露出赵明远临终时的诡异微笑，身后漂浮着无数个正在修改密码的"我"。
窗外的月亮裂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