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春长得不错,白净的皮肤,标志的五官,乌黑的长发。可以说,她是十里八乡数得出来的美人坯子。可是,因为她生下来左腿就是瘸的,一直长到二十岁,也没人上门提亲。
眼看张华春就快二十一岁了,婚姻大事还没有着落。张老汉儿愁的夜里都睡不好觉,索性不睡了,起身坐在院子里抽口旱烟。
“咳咳,”这一口烟抽地有点儿急了,张老汉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哎,大晚上的不睡,你抽哪门子烟啊!”媳妇儿王翠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旁边的板凳上。
“唉,咱们华春多好的孩子呀,人长得好,做事也麻利,就是腿瘸了点儿。再过几天就二十一了,村里哪个姑娘二十多了还没嫁人的?对门王大壮的闺女,哪点比华春强啊,十九都抱娃娃了。”王老汉拿烟袋锅在鞋底子磕了磕,“我看老大媳妇儿这几天天天跟华春甩脸子,再不嫁人,怕是姑嫂间要结怨了。”
“那咋办?嫁谁呀?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华春啥情况,能嫁不早就嫁了吗?”王翠花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声嘀咕了几句,“当家的,前几天我跟刘四媳妇儿下地的时候,她说她有个远方亲戚快三十了还没娶媳妇儿,问我乐不乐意让华春嫁过去。说是男方家里算不上富贵,但是也不短吃喝。就是,人么,有点呆傻。公公婆婆是明事理的,说是嫁过去不会让华春受苦的。我怕你骂我,就没跟你念叨。你,你看咋样啊?”说完,王翠花偷偷瞄了几眼张老汉。
张老汉把烟袋别在腰上,一直没说话,怔怔地盯着前方,不知是发呆还是在考虑什么。
第二天一早
“华春,昨天晚上剩下的半拉馒头呢?”嫂子刘芳一手掐腰,一手端着盘子,朝西屋喊,“华春?华春!我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啊?!”张铁牛从院子里回了句,“喊啥你,一天天喊个没完。华春割猪草去了,那半拉馒头我吃了,咋的?”
刘芳狠狠剜了铁牛一眼,“咋的,我问一句都不行啊!瞅给你能耐的,就知道吃,我看你长得就像那半拉馒头。有那能耐咋不让我怀上个娃啊!天天跟我较劲!”
“你给我闭上你那臭嘴,叫什么叫,丢死个人!”提起孩子的事,铁牛就火大。三年了,刘芳的肚子一直不见动静,村子里的婆娘背地里都笑话铁牛不行。铁牛心里有气没处撒,又不能跟那些多嘴的婆娘打一架,哎呦,可憋屈死他了。
王翠花挎着篮子还没进院子,就听见儿子跟媳妇儿又吵架了。刘芳这阵子天天阴阳怪气的,瞅谁都不顺眼,左不过就是觉得华春嫁不去,多吃了家里粮了。自己也不算算,华春一天天在家替她干了多少活儿。
王翠花阴着脸把正在院子里干活儿的铁牛拉到门前的槐树底下,左右瞅瞅,确定没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把篮子上盖的布掀开,里面是个瓷罐子,罐子上还沾着些新鲜的泥土。王翠花神秘兮兮的说,“铁牛,这是娘让华春一大早起去地里逮的蚂蚱,你把这一罐子蚂蚱用菜油炸好了,用醋泡上一天。今儿晚上,头上炕都吃喽,保准儿让刘芳怀上娃!”
铁牛一脸的不情愿,皱着眉头把篮子推了回去,“娘,我俩这两年都吃了多少偏方了,这玩意儿不好使,我不吃。”王翠花使劲儿地拍了两下儿子的后背,把篮子往铁牛胳膊上一挂,“听话,这方子娘托人才求来的,保准儿管用。”
刘芳一看铁牛胳膊上的篮子就知道又是婆婆在哪儿整得偏方,她心里不高兴,也不好发作。毕竟嫁过来三年了,一个娃没生,村里背后说铁牛的婆娘不少,说她刘芳的婆娘也不少。在农村,一个女人不能生,就跟一只母鸡不下蛋一样,村里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快到晌午了,见张老汉还没回来,王翠花让刘芳拿几个馒头,一小碟咸菜,给张老汉送到地里去。
刘芳刚从王大壮家转过弯,迎头就碰上了村里的二流子狗蛋儿。狗蛋儿见四下无人,两只眼睛贼兮兮的盯着刘芳,不觉得快走两步,身子差点贴上了刘芳,“呦,张家嫂子,这是送饭去呀?”
刘芳赶紧往前走,想要甩开狗蛋儿,“狗蛋儿啊,我公公正等着吃饭呢,赶明儿再聊,我先走了。”“哎呦,嫂子,你别急啊,”狗蛋儿三步并两步拦住了刘芳,“嫂子,你瞅瞅,这天儿热的你都出汗了。来,我给你擦擦。”说着,狗蛋儿的手就在刘芳的脸上摸了一把。
“一边去,狗蛋儿,你再这样我可喊人了!刘芳恶心的把狗蛋儿的手打开了。狗蛋儿却没事人似的,没皮没脸的又凑上来,“嫂子,别生气呀!我就逗逗你,这村里都说铁牛哥不行,嫂子这么个人儿真是糟践了。要不,我替我铁牛哥疼疼你吧,嫂子。”话没说完,狗蛋儿就搂上了刘芳。
刘芳没想到青天白日的,狗蛋儿胆子这么大,一时间愣住了。等她反应过来,死命地挣脱开,对着狗蛋儿的肚子狠狠蹬了一脚,“王八蛋,你爹是村长我也不怕你,你再敢占老娘便宜,老娘就一刀砍了你。滚蛋!”
狗蛋儿吃到了甜头,看刘芳真急眼了,识趣的爬起来就跑了。边跑边咧嘴笑,心想,王大壮说地真对,摸几把,刘芳也不会把事闹大了,一个生不了娃的娘们儿再扯上别的男人,张铁牛不把她休了才怪。
刘芳莫名其妙的被狗蛋儿占了便宜,心里难受得不行。把饭给张老汉放下就找了个没人地方哭了一场,她把头巾摘下来使劲捂着嘴,不敢让别人听见她的哭声。让人知道了,指不定又传出什么疯话。
晚上,铁牛把蚂蚱吃完上了炕,往刘芳这边挪了挪,刚要伸手,刘芳却不让他碰。铁牛一骨碌坐起来,把手搭在膝盖上,“你这是做啥样子?不想要娃娃了?”
刘芳扭过身,剩下个背给铁牛,“要娃,要娃,要了三年了,要上了没?吃蚂蚱,吃头牛也不顶事。”
“你咋?吃枪子了咋的?疯婆娘,发什么疯呢!”铁牛气得一蒙被子睡了。
第二天,晚上。
大队办公室里,狗蛋儿和王大壮正就着花生米喝酒呢。“王叔,你真是神了,这刘芳果真是没敢闹。我还怕张铁牛告到我爸那去,一天都没敢在家待着。”“嘿嘿,不是我吹。我这双眼看人一看一个准儿。别说你摸她几把,你就是把她那啥了。她也不敢说什么,”王大壮斜着嘴嘬了一口白酒,“传出去她还在村里混不混哩,一个妇道人家生不出娃,还跟外男勾勾搭搭。张铁牛不打死她,村里这帮老娘们儿也得拿唾沫星子淹死她。”
狗蛋儿眼里放光,“叔,当真?我把她那啥了,她当真不敢闹起来?”狗蛋儿今年刚二十,大名李大智,因为是早产怕养不大,就给起了个贱名叫狗蛋儿。从小娇生惯养,不学无术,时常在村里偷这个抢那个的,但凡哪家有个好看点的姑娘都被他撩骚过。因着是村长的儿子,村里人一直是敢怒不敢言,背后骂得他家祖宗都要冒烟了。
王大壮那稀疏的眉毛,挑了挑,“当然当真了。来,大侄儿,喝酒。”王大壮心想,你个毛头娃娃,还敢来真的?不怕你老子把你腿打断了。哼,这个铁牛,去年收麦子趁我家里没人,把我家小半亩的麦子都收到他家去了,还死活不承认。这次,我不好好恶心恶心你,我王大壮三个字倒着写。
狗蛋儿的心思此时已经飘到刘芳那了,他如今都二十了,因为名声不好,没有好姑娘愿意嫁给他。家里不好的,他爹又看不上。左挑右捡的就把婚事耽搁了。二十岁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现在天气又热,狗蛋儿三天两头身子半夜燥的睡不着。想着刘芳的模样,狗蛋儿咽了几口口水,“来来来,喝酒,叔。我爹有两瓶好酒,明天晚上你来,咱俩把它喝了。那个,叔,你教教我呗,刘芳那事我这咋整啊……”
“嘿嘿,你小子,真,真是个急性子。”王大壮喝的舌头都有点大了,“过来,我告诉你……”
这几天,刘芳心里委屈不能说,铁牛又一直跟她怄气,索性她就躺在炕上不出门了。想起狗蛋儿,刘芳就觉得心里一阵阵的恶心。什么东西,臭流氓,二流子,真想再给他几砖头。
刘芳正生着闷气,铁牛一掀门帘,进来了,“你咋的了?咋还这么娇气,说不得了呢!”铁牛坐在炕头点上了旱烟,“这都好几天了,你这饭也不做,活儿也不干。现在地里正是活儿多的时候,你又不是不知道,娘跟华春天天忙得陀螺似的。你也躺得住哩!”
刘芳越听越生气,咬了咬牙,赌气没搭理铁牛。心想越想越难受,哼,我就不起来。谁家的姑娘二十了还不出嫁,天天在家吃白食,我没生娃咋了!你们老张家儿子生不出娃,闺女嫁不出去,没准儿是祖上缺了大德,跟我刘芳有什么关系。
铁牛见刘芳不搭茬儿,本想跟她吵吵几句,碍着爹娘都在家,铁牛也不好发作。把烟袋一别,“哼”了一声就出去了。
刚出院门不远,狗蛋儿屁颠屁颠的小跑来了,“嘿嘿,铁牛哥,我刚要去找你,”狗蛋抹着脑门儿上的汗珠子,乐呵的说,“前头镇上有个砖厂的领头是我兄弟,昨天他说缺个临时工,力气活儿。想找个实在人,得有劲儿能吃苦,我一想就想到你了,这不来找你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