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难得是平常

“人生最低的境界是平凡,其次是超凡脱俗,最高是返璞归真的平凡。”人间至味是清欢。风轻云淡的平常,才是人间最难得的万般自在。

人间皆是平常物。“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浮生若梦,风花雪月是寻常,风雨同舟是寻常,念念不忘是寻常,大惑不解是寻常。而以我观物,物才皆着我色彩。正如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

人间难得平常心。第二层中,超凡脱俗如出世;第三层中,返璞归真如入世。这两层的人对“人间百味皆平常”已然心领神会,明明白白的看懂了万物的纯粹,在无我之境中,过着用不着九曲心思的平平常常的日子。但是,第二层的人头脑清醒,为人随性,既不会自暴自弃,也不会曲尽心思,他有他的活法,只是包容不了这个世界,即使过着平常日子,也从不知平常日子的滋味,因为他始终自命不凡,难得一颗平常心。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苏子一生浮浮沉沉,却始终把握着稳稳的幸福,只要“竹笋焖猪肉”,偶尔“相与步于中庭”,管他风雨还是晴。耳得江上清风,目遇山间明月,分不清天上人间,冥冥之中自是于羽化而登仙的幻美之境。赤壁之上,主与客的问答,便是参悟,便是禅道,便是独自清醒,便是“何羡”与平常心。

“我们一生复杂,一生追求,总觉得幸福得遥不可企及。不知那朵花儿,那粒小小的沙子,便在你的窗台上。你那么无事忙,当然看不见了。”读三毛的《简单》,心底是一片惊艳。曾经,我对三毛的印象,还停留在撒哈拉沙漠中用大红色指甲油当口红的疯狂文艺的影像中。可是,一句“我不求深刻,只求简单。”着实的惊讶到了我——简单,平常,竟是由如此浪漫不羁,如此天马行空的女人说出来的。然而,人间难得是平常,除却这篇《简单》,三毛注定活成的是一部意难平的传奇。她骨子里的自由叛逆,是一股子“出世”的精神,而不是有如苏子返璞归真接受平常,修心养性自得其乐的入世精神。

人间平常最难留。这世间平凡的人总是不甘于平凡,不平凡的人却总是向往平凡。《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纳兰公子一生荣华富贵,但并没有让他获得快乐。可纳兰公子内心所向往的幸福不过是只求做一个随心自在的文人墨客,能得一贤妻、一处安稳洁净的居所、一段幸福美满的婚姻,如此而已。奈何造化弄人,卢氏早去,残阳如血的深秋,徒留纳兰一人回味往日的幸福。或许,终有一日,我们也会轻叹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懂得人世间的平常才是莫大的幸福。

人间难得是平常。林语堂说:“幸福人生,无非四件事:一是睡在自家床上;二是吃父母做的菜;三是听爱人讲情话;四是跟孩子做游戏。”我们苦苦寻觅的幸福到了林语堂老先生这里,居然是如此简单的平常。可细细想来,才惊觉这番平常的幸福果然真真的难得啊!《小王子》中,小王子曾问一个扳道工:“这些旅客真是急匆匆呀,他们去寻找什么东西呢?”“开火车的司机自己也不知道。”扳道工说。“只有孩子才知道自己要寻找什么,”小王子看着灯光明亮,疾驰而过的快车说,“他们为了用碎布头做一个玩具娃娃,真舍得花时间。因此,这玩具娃娃就成为了他最珍贵的宝贝,如果被别人拿走,他就会伤心大哭……”孩子的本性是最淳朴和纯真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思虑欲念不断萌生,再加上社会环境的不同影响和情色财货的诱惑,不断地消耗掉人们原有的生命元真,也蒙迷了原有的纯朴天性,久而久之,我们连平常的幸福都看不见了。林语堂先生的幸福难得便难得在把平常作为自己的本分,说平常话,做平常事,守平常心,把平常等于了幸福。说人间难得是平常,倒不如说,人间难懂何为幸。

人间且是平常,人间难得是平常。若偷悟点禅意,归于初心至纯性情,便终能以平常之心体会庭前屋后的欢喜,再道一句,寻常不过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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