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终于有机会去野外寻觅蒲公英。想了好几个星期了！下午和妈妈，两个小姑娘一起，过了运河桥，沿着南河往东走。很久很久没有走过这条路了！几年或者十几年！

    河水已经十分浅淡，只剩下窄窄的浅浅的一条，曲曲折折蜿蜒流向东南。宽的地方不过两米多，窄的地方感觉一大步就能跳过去。6岁多的小侄女说她想蹦到那边去。她目测她能。不过我感觉她会掉水里，当然不让她蹦。

    沿河边走了很远，蒲公英只发现一棵。但野外乐趣无穷啊！快走到与东河的交汇处，就是这大片的林子了！下午的阳光斜射进来，太阳帽都摘下来了！真美！

      我一向喜欢千姿百态的树。这大片林子的树，没有太大的，高的都是杨树，一般大碗、小盆粗细；矮的还有很多小灌木，桑树，栎树的小苗有，构树丛最多，还有些认不出种类来。春天才刚开个头，树的叶子都嫩的像小婴孩的脸，似乎掐一下就会有青黄的汁液喷出来，但你绝不忍心去掐，最多想让这叶子轻抚过你的掌心；叶子还没有长大，稀稀疏疏，林子里的光影也就斑驳，更增加了这新生的鹅黄青嫩的美！

    倘若这林下是水泥硬化的地面，那乐趣定要减了一大半。这林子的美，还有一半来自软绵绵青丝丝无论什么品类都一个劲儿茂盛，争着抢着想要铺满整个地面的草儿们！树的美是向上的，开阔的，愉悦的；草儿的美是平铺的，谦逊的，温柔的。不管什么草，多是丛生，都是一大片一大片连在一起。孩子们的乐趣就在这里了——有一大片一大片开满了黄色小花花的草地，她们把帽子当花篮，采花儿去了！摘了这一片，又发现前边还有更大更好的，于是不说累了，不说热了，也忽略了脚下的坑坑洼洼高低不平。

      母亲催着我们走。我说急啥呢，她们在这玩呢！我各种角度想拍出这林子和草地的美来，但苦于技术有限，总不能十分如愿。特别是逆光向西看去，稍远处的草地上那些细弱的草儿尖，泛着朦胧的银光，恰似薄如蝉翼的轻纱，为这新鲜鲜的绿草地增加了几分轻盈和梦幻。我想到倘若婚庆公司来这里拍婚纱照，一定是顶级大片，说不定我们这娃娃河畔还会成为网红打卡地。

    但那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内心欢喜！小朋友欢快的像两只小蝴蝶，飞来飞去采花忙！我回想起儿时来这河里捉鱼捉虾摸田螺的情景，心底便似这绿的世界一般清明了。我的老母亲呢，也找到了新乐趣——采野芹菜。草地上太多了！她说，这可以做蒸菜吃！这也可以做蒸菜？没吃过。这可好吃，还清火呢！好吧，这个春天，跟着妈妈，我们已经吃过了榆钱儿，枸棒槌儿，野菊花苗，葛藤花儿蒸菜，今天，又要尝到野芹菜蒸菜了。你看，只要双手勤劳，我们亲爱的土地，总是源源不断的为我们奉献着丰美的食量，可口的美味，并且，是纯天然，无公害的绿色食品！哦，拥有乡村的人是多么幸福！

    在林子里慢慢向前走，又发现了一大丛药薄荷。我喜欢这个植物，清香，治愈。我是天生招蚊子，又特别害怕蚊子咬的人！我说，咱挖点回去吧，夏天好用！于是连同下边的泥块也挖了出来，那土质黝黑。我这种不会种庄稼，勉强会种花的人一看就十分眼馋，这土肥啊！怪不得草地郁郁葱葱！妈妈说，涨水时这里全都被漫灌了。怪不得呢，有些草丛下、树根处还有干枯的水草，确是大水冲过的痕迹。草的生命是何等强大，不仅野火烧不尽，实在是大水也淹不死。水来了，枯烂了，消逝了；水去了，便又重新茂盛起来，生生不息，继续捧出一个绿的世界来！

    两条河的交汇处水流大些了。但东河的河滩不如林子那边开阔，倒更像是河。水仍不动声色的流着，没有高低起伏，便也悄然无声。我们沿这条东河向北去。

    河对岸坐着一位老者，大约六十多岁，他光着膀子。其实天还没有热到需要光膀子的程度，但他坐在阳光里，似乎身上还淌着汗，这就像夏天了。他的古铜色的沧桑的肌肤就像这河流一样纯粹，属于乡村，属于土地。他放牧着三只羊。他是哑巴。妈妈说。一个自食其力默默创造者价值的哑巴。我想。

    小朋友们又发现了新的好玩的东西——节节草。当然是我发现拔下来给她们的。她们没有见过草被截断了还能再接上去，有趣。于是俩人不顾灌木丛杂乱，爬到半坡上去采节节草。

    母亲中午在河岸土埂的半坡上发现了蒲公英！这土埂很高，有两三米。也挺陡，以我这数学老师的目测大约有六七十度的坡度。蒲公英呢，都很狡猾的长在草丛里，或者灌木根旁。老妈自然上不去，站在半坡去挖更不可能。我拉拽着灌木丛上去，踩在那些倒伏的灌木上，支撑着身体，去挖蒲公英。

    真是深刻体会到挖这些野生的蒲公英有多困难了。特别是在我们这种蒲公英很少见的地方。母亲好几次都说，太难挖，别要了。不过我当成乐趣了！战天斗地，有意思，就继续挖呗！悄悄和你们说一声，我们发现的，挖到的，几乎清一色全是蒲公英孙子辈，哈哈！她们的叶子都嫩嫩的，有的还没有长开裂——成年的蒲公英叶子都呈锯齿状，像龟背竹的叶子一样开裂了。这些孙子辈的蒲公英吧，叶子还是圆润的，可想而知他们的根，都是细细的，弱弱的，当然也就很容易挖断了！不忍心咋她们吧，我又实在想要！我还不想买菜市场上卖的——我感觉那都是吃了化肥在菜地种出来的。这虽然小些，但百分百野生野长，都是天地精华呢！根系细弱，还有叶子的清香呢！我就喜欢她的味道！

    就这样走走停停，寻寻觅觅，大约也挖到了几十棵。后来在土埂上面还挖到三几棵成年粗壮的，还带着蒲公英的小绒伞，两个孩子赶忙趴上去吹，追着蒲公英的小伞兵在风里跑！

    麦子已经抽穗了！麦子一熟，一年就过去了一半！我想起六年级时，我们集体在麦地边上拍毕业照，那时麦田也是青青的；我想起收麦子的时候我们放麦假，开学后每人都拎个小筐，参加捡麦穗活动。一个班到一块地里，一字排开，捡那些掉落在地里的麦穗。拿到学校集中起来，老师们把麦子打出来。那时也是满满的收获感；那时课本上有一篇课文是《颗粒归仓》，配图是米勒的《拾穗者》。我们对粮食的感情大约也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现在，无论我们如何教孩子们“粒粒皆辛苦”，他们也无法对入口的食物保持敬畏！

    我还特别想到，有一年春节大雪，雪好大好大！多大呢，风雪裹挟，把几米深的东沟都填平了。我和最小的姑姑一起步行去走亲戚，就走在我们这时走的土埂上。因为分不清那就是路，哪里是沟，我们拿着竹竿棍，一遍试探一边走。那情形一生也就一次，从此，我们这中原的城市，越来越少见到那么大的雪了！甚至，现在有些冬天，竟然都不下雪了！冰山融化，气候变暖，环境污染，我们离自然的土地越来越远，自然，也在用它的方式默默的反击和惩罚着肆意妄为的人类！

      我们坐在树荫下休息。我给小姑姑拨通视频，想让她和奶奶看看田野，看看麦穗。遗憾的是，她外出工作，不和奶奶在一起。我们家族最年长的四奶，如今随小姑姑住在西安。生活在水泥钢筋的世界，住在电梯上下的鸽子笼里，我想，她一定特别想念我们的土地，我们的村庄，我们的庄稼！哪怕，她出门就是雁塔广场，她可以天天游玩大唐芙蓉园，任那大都市的三千繁华，也抵不过故土的小院一隅。

    这就是故乡。是每个人的“此心安处”。无论你走多远，飞多高，走的踉踉跄跄还是奔驰在一路坦途，你的根，你的魂，生于斯，长于斯，系于斯，最终也将归于斯。

    这个晚上我决定留下来陪妈妈！自从闺女满月后我住在家中养病月余，这几年极少在家过夜，总是这样那样的事牵绊着，总是有离开父母回自己小家的理由。

    今晚呢，十点四十，终于把哭闹着要爸爸的孩子哄睡着。我想记下几行文字。突然电话响了！在乡村寂静的夜里来电铃声格外响。我立刻接通。耐心听完。好吧！一个必须得走的理由！人生真是充满意外或惊喜！越来越深刻的理解那句话——热爱可抵岁月漫长，热爱可抵山高水长！谁让你热爱并选择呢！谁让你心心念念，牵着挂着呢！呵呵，只要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这就是跋涉者最美的姿态，这是义无反顾离开故乡幸福的奔赴。

    只是辛苦了我的老母亲。她心疼她的女儿。原本想陪陪她让她高兴，反倒惹她更担心了。我轻描淡写告诉她真的就这一次。只想赶快走了让她们好好睡。结果，弟弟告诉我，我走后小姑娘醒了，被告知妈妈去上班了，于是她就穿好衣服，重新开始玩了。据说，她三四点才睡着！我的老母亲啊！

    白天我没有回去。我知道妈妈一定会把洗净的蒲公英放在太阳下晒。等她们晒干了，还是青的。泡在透明的玻璃杯子里，噢，那绿盈盈的颜色，那沁人心脾的清香，就像家，像妈妈，像村庄，像土地，陪着我，喝一口，就是满满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