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的歌

      那丛野菊就长在公园的后山上,没有声息,兀自芬芳。儿时的我总往后山上跑,去寻这丛野菊,听他低吟,轻唱。

      记忆中,儿时野菊的歌总是哀婉的,它的歌融进了秋霜冬寒,我听不见他的啜泣,却从中闻出哀伤的气息。每当我挨了师长的批评,着了父母的责罚,每当我愁上心头,我总想着去寻它,与它倾诉心绪,告诉他我内心的惆怅。

      他听着,唱着,他随风摇曳生姿,仿佛那是在自己的无声之歌中起舞。我感觉到野菊的歌声正轻抚着我的哀愁,把哀愁带进风里,把哀愁送向远方。

      我在他的歌声里看着夕阳慢慢从天幕垂下来,播撒下金黄的余晖。我坐着,静听,一直等到暮色四合的时候,才挥手与野菊作别,独留下我少年的愁。

      就这样,我听着野菊的歌,度过了童年的光阴,在夕阳里,在秋风中,我现在想起那时的愁苦,倒品出一丝丝甘甜的味道来。

      但记忆中野菊也不总是那样黯然伤神,他也有坚强的一面,在风雨的摧残下,他也能直起腰杆,抬起头来顽强地对抗。

      我想起了那个下着瓢泼大雨的骇人夏夜,我忘了带伞,只得狼狈地奔回家去。我的衣衫早被雨淋得拧的出水来,满天的雨水从空中浇将下来,让人睁不开眼。我抄了近路,从后山借道,未曾想平日的坦途此时布满了泥泞,横流的污水扫在鞋上,我不知所措,几乎要哭将出来。

      这时,我绝望地低下头,正望见那一抹荧黄——正是那丛野菊,那丛歌唱着的菊。雨幕如柱,暴雨倾盆,大大小小的雨珠落在烂泥地里瑟瑟作响,几乎要撕裂大地苍穹。在大雨声嘶力竭的咆哮里,我依旧能听见野菊的歌,不再是柔弱的轻唱,不再是娇弱的低吟,不再是羸弱的似哭非哭的啜泣,那是一曲嘹亮的歌,一曲不屈不饶的生命挽歌。

      那歌声,穿过雨幕,穿过天际,直唱到我的心里,直震颤我的肝肠,野菊的歌,唱出了生命的不屈,唱出了生命的顽强。

      我在雨中呆住了,我未曾想到娇柔的野菊竟能在风雨中爆发出如此力量。我不再听见雨声轰鸣,只有野菊的歌在我的内心深处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

      后来,我回到家,一连病了四五天,我躺在床上,依旧忘不了野菊的歌声。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三天才停下,三天里,我一直担心着野菊的命运,胜似担心老友的安危。

      等我病方初愈,行走无碍,我便立刻跑上后山去,去看那丛野菊。我爬上山,正上气不接下气时,我又听见野菊那熟悉的歌声。风声里,我听见他歌唱依旧,怅惋的低哼又回复了往日的柔和,像是夕阳的爱抚。

      在野菊的歌里,生活又趋于平静,野菊的成长要比我多些风雨,也比我多些坎坷。

      后来,我搬了家,过了一阵子又因故搬回了这座公园附近。此时我已稍长,再来到后山上,已满山遍野皆是那生命的莹黄。野菊的歌,变成了盈郊的合唱。我能感受到每丛野菊歌声的轻柔,也能感受到一声声轻柔汇成的歌声嘹亮。

      这一丛丛野菊已在后山生了根,在风雨里生了根,他们唱出了生命的嘹亮之歌,唱出了生命生生不息的顽强活力。

      生命的力量是风雨所不能摧残的,是烈火所燃烧不尽的,野菊属于秋天,它的歌声总是与秋的婉凉联系在一起。在秋风的呼啸里,在树叶的凋零里,顽强地展现着他生命的力量和活力。

      人生中有坦途,也有风雨,不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也要像野菊一样,把这首生命的歌勇敢地唱下去,高歌猛进,找寻那一片属于自己的希望田野。

      这就是野菊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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