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光的隧道里相遇

最近在重读《乱世佳人》,我更愿意称它原来的名字《飘》。第一次读应该是在大学里,和读许多其他的经典一样,注重小说的故事情节,特别是男女主人公的爱情线。年纪大了回头看,真是狭隘了。即便是书中的主角斯嘉丽,在她的人生中爱情占得比例也微乎其微。

战争爆发前,为聚会穿哪套衣服什么鞋子更配自己眼睛的颜色,会不会得到全体男士的青睐纠结,宴会上要少吃点才显得有淑女形象,这些可爱的烦恼!战争来了,新婚的丈夫已死,虽然并不爱他,但从此要过寡妇的生活,整日穿黑色的丧服,为了得到点社交乐趣不得不去医院帮忙照顾伤残士兵。礼服没有了,花边没有了,每天穿得破破烂烂,满身汗与血渍。更坏的状况还没到来,亚特兰大沦陷,怀抱着对塔拉和母亲的思念,更确切地说对旧日美好安稳生活的家园依然存在的向往,斯嘉丽怀着极大的勇气带领梅兰妮和她初生的婴儿及女仆,迎着战火逆行回到家里。除了房子侥幸没被烧毁,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作为家里主心骨的母亲已经不在了,父亲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而精神错乱,财产和粮食被洗劫一空,除了面对残破的家园,更重要的是家里十几口人的吃饭问题。斯嘉丽,梅兰妮或仆人们也从来没有预想过有一天她们会面临没饭吃的境遇。尽管斯嘉丽拼尽了全力劳作,找食物,饥饿还是给她造成了不可逆的心理伤害。她开始不停地做噩梦,梦见自己又冷又困,在永无尽头迷雾里奔跑。无论是从写作手法或是心理学的角度,恐惧都是对现实生活的投射。所幸斯嘉丽骨子里不是悲观的人,尽管受折磨,并未被挫败。与之相反的是阿希礼。所以当昔日的监工企图以税款为难她,霸占塔拉时,斯嘉丽尽管感觉生活又一次踏入绝境,但当她听到瑞德发了战争财的消息后,她决定去试一试。

我们说斯嘉丽实在是那个时代少有的独立女性,最主要体现在她跟瑞德的关系上。如果说她的第一任丈夫查理是她赌气之下对传统习俗的的一次妥协,也是她从小被教养的南方传统理念的必然选择。在短暂的不到一个月时间里,她与查理仓促地结婚,分别,成为寡妇,接着成为母亲。她不得不接受这一连串的变故,尽管对查理和随之而来的孩子并没有特别深厚的情感,但她的身份俨然是转换了。斯嘉丽忧郁了,以至于艾伦和杰拉尔德不得不把她送到萨凡纳和亚特兰大去散心。在那里她跟瑞德再一次碰面,以及以后的很多次。从瑞德无数次的拜访,及小心翼翼又不着痕迹的讨好,斯嘉丽应该是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是有暧昧之情的。但是她拒绝这种暧昧。一方面因为瑞德虽然深爱她,却始终不以真心示人,以不婚主义或者放浪形骸的一面与斯嘉丽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斯嘉丽虽然感觉瑞德对自己多少有倾慕之心,但对一个摸不透心思的男人,不如当作一个资源丰富的大佬朋友更合算。另一方面她保持着少女般对爱情的憧憬,这从她对阿希礼持久不衰的梦幻痴迷中可以看到,她有白马王子情怀。一个人既精明又糊涂,这一点在斯嘉丽身上似乎完美交错。但斯嘉丽似乎只有在感情上有这么一点点软弱,当昔日的监工威尔克森给塔拉庄园定了很高的税款,远超出她们的支付能力,没有人能帮斯嘉丽解决这个难题时,斯嘉丽表现了她务实的另一面,尽管她对阿希礼怀依然怀有有异常激动的情感,她决定把感情放在一边,先解决塔拉的危机。

当斯嘉丽决定返回亚特拉找瑞德寻求帮助的时候,背影是悲壮的。或者当她撤下家里的窗帘,做了一套稍微体面的天鹅绒洋装的时候,她的心已经武装起来了。她见瑞德的时候是以谈判的姿态去的。尽管按照她依稀记得的母亲的关于淑女的教导,她矜持地假扮了一会儿,很快被瑞德无情地戳破了,所以才有斯嘉丽晕过去的一段。斯嘉丽是几乎是没有晕过去的时候,在最冷最饿的时候也没有倒下过,但是在这里她气急交加终于支撑不住了。她生气的并不是瑞德对她没有感情,她也并不知道瑞德有自己苦衷,只是最后的希望破灭了。所以当斯嘉丽失魂落魄地从五角广场的临时监狱里走出来的时候她几乎是绝望的,这时候弗兰克出现了。

作为斯嘉丽妹妹苏埃伦的候选未婚夫,头发稀疏性格温和的弗兰克从来不入斯嘉丽的法眼。她对这个连她那个古怪的妹妹都搞不定的男人没有一点儿兴趣,但在那个时刻,当她坐上弗兰克的马车又正好了解到他虽然只有一点儿小生意但足够帮她应付过危机时,斯嘉丽马上做出了判断。于是她嫁给了弗兰克,就像她嫁给查理一样,区别是第一次婚姻是为自己的任性买单,第二次则是为了责任。可以说斯嘉丽是有契约精神的,在她与弗兰克短暂的婚姻里,尽管她耍了手段,用弗兰克的钱解了塔拉的危机,很快又插手杂货店,开锯木厂,但也给了弗兰克温暖。“他依顺了她提出的条件,从而买的了和平。有时他在寒冷的黄昏从外边回来,斯嘉丽替他开门,朝他嫣然一笑,同时还在他耳朵上、鼻子上或者其他不恰当的地方吻一下;有时在温暖的被窝里,他觉得他的头依偎在他的肩头沉睡着,此时此刻他觉得那笔代价是值得的。”她尊重他,但是也要按自己的步骤安排生活。她的生活安排就是应对危机。战后在塔拉忍饥受冻的日子给斯嘉丽造成了难以愈合的精神创伤,她治愈自己的方法就是赚钱。我们很难去指责她雇佣犯人去锯木厂工作的行为,以斯嘉丽的眼光来看她不过是雇佣了一批稳定肯干的工人,至于监工对他们的盘剥虐待,她有耳闻有质疑但默许之,这就是我们普通人的时代局限性。

如果生活就在这样摇摇欲坠的缓慢上升中继续,在弗兰克这样温和敦厚有传统南方绅士风度的丈夫的感化下,也许斯嘉丽绷着的心弦会慢慢松弛下来。但是很不幸,弗兰克死了。弗兰克竟然是3K党成员!弗兰克死于自己的鲁莽行为导致的流血事件!斯嘉丽开始受良心的谴责,担心自己下地狱。可以说是完全崩溃了。这里既有对弗兰克的内疚,更多的是对自己是不是错了的反思。所以她在这个节点上答应嫁给瑞德完全可以理解了。瑞德像溺死前的一根浮木,一段树枝,尽管这个男人像冰山一样深不可测,她需要块休憩的陆地。我们像瑞德一样很难理解为什么斯嘉丽婚后还要费劲心力经营锯木厂,为了得到北佬的订单不择手段。换成现代的场景可能要好理解得多,为了生存。为了给塔拉这个不动产产业持续输血,为了现有业务达到持续稳定的状态。斯嘉丽需要这份安全感。瑞德的钱给不了她安全感,尽管他做了转型,俨然像模像样的上等人。对这个封锁线分子用脑袋换来的资产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比自己经营的产业更稳妥。而且瑞德这个笨蛋,有意无意地强调两人的距离,就是我爱你爱得要死但不让你知道。斯嘉丽在逗弄纯情少年方面很有心得,但对揣摩人心麽,可以说跟小说里的任何一位女性比像傻白甜一样。这也呼应里小说一开始她在舞会上被女伴们排挤的情形,甚至像她自述的,即使在自己家里,她和两个妹妹的关系也一般,反而只有妈妈和像妈妈一样宽容纯善的梅兰妮能欣赏她爱护她。

但是我们在追求一样的东西的时候往往会迷失自己,在小说的后半段,斯嘉丽与瑞德的关系越来越疏远的原因,不仅仅是阿希礼,或者美兰的死,更重要的是他们各自规划的人生路线分叉了。瑞德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已经向old money的做派转化,而斯嘉丽还处于赚热钱的阶段。赚快钱一点儿也不优雅体面,斯嘉丽明白。她见过战火焚毁的家园,死去的少年好友斯图尔特和方丹兄弟,或者被时代击垮了的阿希礼。她是这些人里的幸存的,也是最勇敢者,旧的时代已经过去,过去的永远不会回来,唯有她迎难而上。哪怕跌跌撞撞,哪怕不体面,我们都不该嘲笑她。我活到四十岁的年纪,终于明白那些能恣意过自己人生的人有多勇气可嘉。敬斯嘉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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