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次老杨结婚，我们几个早早就收到请帖，我和老杨表哥当伴郎，一大票人风风火火的去迎亲去。说来也巧，老杨的老婆居然是卓灿的闺蜜，俩人关系可好了。
就那么巧，我跟卓灿是发小。
迎亲大队浩浩荡荡的堵新娘家门口，大老远一瞧不对劲，大门紧闭的。老杨跟表哥把准备好的红包一路撒过去，还大声吆喝发红包咯！我那个心疼的啊，这丫散财呢这！然后大门里边的人还是没开门，我们就在外面喊，还有的唱精忠报国。后来我看见卓灿在二楼伸着脑袋哈哈哈的大笑，我就喊，谁给开门，我就把最大的红包给他！
然后一票人抢着开门，不是，抢着出来抢红包。
我没找着卓灿，我瞅着时间差不多就催老杨说赶紧抱媳妇儿走人啊，哥们儿没货了。老杨去房间找媳妇儿去，一群人热热闹闹的，一下子就安静了，我上前一看，老杨媳妇儿跟丈母娘仅仅抱一起哭的那个梨花带雨的，老太太还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各种心酸，大家都红眼了。我实在受不了这场景，就躲了出去，然后发现卓灿在洗手间哭的不行。
其实卓灿跟她妈妈关系一直不好，不好了很久时间。
2
我们上中学的时候，冬天雾大天儿还没亮，我们就结伴上学。每天早上我在她家门口等她出来，她每次不是摔门出来，就是哭红了眼，背后就传来她妈妈的声音：有本事别回来！每次说都不听！有一次学校组织省城看展，需要500元的自理费用，卓灿因为这事儿跟她妈妈吵了一架。在她妈妈的眼中要花钱的事儿都是骗人的，卓灿费力说了好久想去看看，都没得到同意。傍晚的时候我出门倒垃圾看见卓灿红着脸，右边脸上的五个指印还没消，那一巴掌一定扇的不轻。
那事儿之后卓灿都很少说话了，在班上也沉默不言的。卓灿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到了初三不知道什么原因开始退步很多，所有的补习班什么的都没参加。初三最后一个学期的暑假我去了外地玩，八月底回来准备上高中去了，路过卓灿他们家的时候发现他们家门紧闭，后来听我妈说卓灿中考落榜了，一个人去了北京打工了。
3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卓灿落榜之后是瞒着家里人去了北京。好像要跟她妈断了关系一样。她妈后来还因为这个事儿病了一段时间，也不下地干活了，一弯腰就心脏疼。
高中的时候也没听到过卓灿的消息，我试图去联系，也没有得到回应。听说后来几年卓灿也寄过钱回来，还有时不时的电话，但是一跟她妈说话就吵起来，至今家里人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北京做什么。08年我去北京看奥运会的时候在水立方居然遇见卓灿。当时我跟朋友在外面抽烟，看见一个导游带着几个老外解说着什么，我一瞅着像卓灿，仔细看了猜确定是她。
晚上我们在东直门吃饭，卓灿这么些年过的很不好。原来她中学的时候成绩突然不好是因为经常在外面打零工挣钱。我问她：多可惜啊，你那时候怎么就放弃了呢？卓灿无奈的笑了笑：那时候就想早点离开家，就没想着要上学了。所以毕业之后我就来北京了。
卓灿来北京之后一个人举目无亲，在一个小饭店端了一年多的盘子，然后晚上报了英语培训班，她之前在学校的英文成绩就很好。一直自学了好几年的英文，后来做过保险、销售、还有各种推销的工作，北京城基本上都跑遍了。现在自己接一些旅行社的工作，给老外当翻译。卓灿成熟了很多，说话也老练了。问到她家里的时候，就深沉了些。她说这些年也经常打电话回去，每次跟她妈说话就要吵架。我说你走了之后你妈身体也不好，有时间就回去看看吧。
回上海之后工作也很忙，我们偶尔通通电话，后来得知她在一家跨国外企工作，是正儿八经的金领了。我说卓灿你这会儿回去真的算是衣锦还乡了。09年因为工作关系卓灿来上海出差，我们见了一面，后来中秋节就一起回家了。我以为她妈妈知道这次女儿有出息了一定会大为高兴，没想到晚上的时候我就听到她妈妈在发火：有本事你永远别回来啊！我急忙跑过去看，卓灿在一旁不说话，她妈妈把卓灿买回来的东西扔的满地都是，行李箱也被扔在门外。卓灿夫妻说了一句，孩子都回来了你就别生气了，你看买的这些东西都很贵的。她妈一听这话气的直跺脚：长本事了啊！一个人跑北京，玩儿失踪是吧，养你这么多年白养了！现在买点东西就能打发我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有本事你以后都别回来。
卓灿默默的收拾的东西，买的一些人参、燕窝的补品满地都是。卓灿收拾了自己的衣服物品塞进箱子里，眼泪不止的往下流，我想她心里一定难过极了。卓灿父亲帮忙收拾说：灿啊，别往心里去啊，你妈就这脾气，还不都是一家人嘛。
卓灿听她爸说“一家人”的时候自己哭的更凶了，我看到老太太腿脚不好，还扶着拐杖，那拐杖直发抖，可见老太太有多生气。
卓灿说，爸我没事，是我不好，我怎么样都不好，你好好照顾自己。
我听着这意思卓灿又要离家出走啊，我拉住她说，灿，你妈在气头上，道个歉就没事儿了，别怄气。她爸也附和着说，是啊，闺女啊你说你妈都这么大把岁数儿了你就别往心里去。老太太突然站起来，拿起拐杖一棍子打在卓灿身上，老爷子赶紧抢下来。老太太嘴里还骂着：混账东西！白生你了！你今儿要敢踏出门一步以后就别进来了！说这话咬牙切齿的恨意，眼泪却止不住直接从眼睛里倒出来一样汹涌。卓灿擦了擦眼泪，刚刚那一棍打在她背上很结实，我刚要说啥，又不知道该说啥。
卓灿拎起箱子一抹眼泪说，你们二老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老太太听到这话当初就瘫了下去，老爷子也顾不上，我急忙说，叔你别着急，我去追她。
4
我一直追到街上，跟着卓灿上了一辆黑车。我没敢说什么，卓灿靠着车窗，中秋的月光特别明亮，洒在她的脸上，亮晶晶的是那些满面纵横的眼泪。我没能阻止卓灿离开，上火车的时候，卓灿也没说话，就朝我挥挥手留给我一个远去的背影。
她是有多难过啊。
5
卓灿二次离家之后，老太太生了一场大病，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回来的时候整天坐在门口，眼神无光。整个人也老了很多，头发都白了一半。我偶尔跟卓灿通电话，说说工作，聊聊家事。始终没敢聊起她家里的事儿。后来知道卓灿谈了恋爱，男朋友叫李东，离过婚，原来是卓灿的客户，很早就出国工作。对卓灿很是照顾，后来几年卓灿一个人在北京也幸好有他前后照顾。
12年中秋的时候卓灿意外的回家了，带着李东一起。卓灿直接说要跟李东结婚，老太太知道李东离过婚的，家乡人对这个很忌讳，气的直发抖。李东常年生活在国外，也不理解他们家的事儿，在一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卓灿的脸一直冷冰冰的，似乎说在说，我回来就是通知你们我要结婚了。卓灿强调李东一直在国外生活，话语间的意思结婚之后可能要去国外定居。老爷子挤出点笑容忙着打圆场，说，结婚也好，也是该结婚了，可是这个规矩还是得按照我们老家的礼数啊。老太太还是坐在门口，不说话，眼睛微眯着。
虽然都没说话，但是老太太一直在颤抖。
结婚的时候，在老家办的很体面，当天我也做了伴郎，叫来几个要好的老同学。只是大家后来怎么也找不到卓灿的妈妈，担心至于我们在后院以前他们家的老房子里发现老太太，只是她关着门，一个人在里面。老爷子怕她做啥事急的要命，在门口苦劝她出来。大家都一起在外面劝她，好歹今天是卓灿大喜的日子。
过了许久卓灿走了过来，一帮人都比较着急，半晌卓灿敲了敲门，然后眼泪就下来了，发出颤抖的声音：妈…
没想到老太太开了门，大家都没说话，老太太颤抖着身子过来，早就哭成个泪人。卓灿不知怎地扑通就跪下来抱住老太太不停的叫着妈妈，老太太瞬间就崩溃了抱住女儿狂哭起来，一边还嘟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以前赌气骂你走，这以后真的见不到你了。卓灿哭的更凶了，嘴巴里嘟囔着什么也没听清楚，就一个劲儿的说妈妈对不起对不起。老爷子一边抹着眼泪说，还不晚，还不晚。大家都沉默了，有人偷偷抹眼泪。
去年老爷子跟老太太去了北京，我有一次出差去北京，去看卓灿的时候，她就说笑说老太太现在可精神，天天早上还去买菜，没事儿跟小区里面的大妈们学唱戏，生活可丰富了。现在卓灿怀孕快8个月了，老太太也巴望着早点带外孙。十几年的母女情仇最终归于浓厚的亲情。
卓灿跟她母亲不管感情怎么不好，越是深刻的情感，反应越是极端，以前老家的人都说卓灿不是亲生的，所以老太太讨厌她。后来卓灿结婚的时候老太太哭成个泪人，这是有多爱自己的女儿。
6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女儿永远还是自己的女儿，收不回来的只是泼出去的水而已
)C�OI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