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贱
1
大四是个极为尴尬的阶段，好比一个将嫁未嫁的新娘子，迎亲的人还在路上马不停蹄地赶来，娘家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将姑娘送出门去。
都说这嫁出去的姑娘是泼出去的水，处在大四的我们，刚好处在将嫁未嫁的时期，学校巴不得把我们早点甩出去，可社会偏偏又极为排斥这个群体。
这个群体正在夹缝中挣扎。一方面，学校的大小事宜早已与我们无关，没有课程安排，一切行动靠自己筹划，到了明年六月，交个毕业论文意思意思也就行了。走的时候，顺便咔嚓两张照片，证明我曾经上过大学。
社会这边，不是处处碰壁就是被严重压榨，实习生从来就是最廉价的劳动力。工作将近五个多月，每天加班加点，到头来还不够养活自己，想找老板谈谈，老板爱理不理。想要加薪？把毕业证拿出来先。毕业证都没有，连正式工都算不上，还敢跟老板谈工资？简直自讨没趣。
说得直言不讳一点，大四这个阶段，我们是夹缝中被压榨、被剥削的“奴隶”。
2
有好几个朋友，以前在一家网站公司上班，做的是视频审核一类的工作。用我们自己的话说，这份职务叫做“鉴黄师”。
他们的每天工作就是戴上耳机紧盯视频，看上传的视频有些什么问题，色情暴力的要退回重新打码，有偏激言论、敏感话题的直接驳回，不予通过。我们闲暇时戏说:“是个思维正常的人，基本都做得来这份工作。”
他们每天的工作内容大多一样，有时运气不错，也许能碰上个《天线宝宝》、《海绵宝宝》之类的视频，剧情偏低龄化，也要憋着看上一天。这其中的喜怒哀乐，只有他们自己能够切身体会。
有段时间找不到工作，也曾想过去朋友那里上班，但一想到要整天戴着耳机、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便退缩了。听朋友说，他们工作时还不够自由，基本上坐着就只能坐着，自此我也开始其他打算。
朋友做的视频审核，通常都是两班倒，也就是一段时间上白班，过了一段时间，给你安排几个夜班。也有豪气干云的人，一周七天全都上班不说，还主动要求加个夜班。在平时里，我们都戏称这是“一周八天的男人”。
当然，“一周八天”的不止是个别男生，连有的女孩子也照样如此。追根究底还是工作不好找，要是能够短时间找到氛围不错、待遇不错的工作，谁愿意上这一天一夜的班呢？
大家都没毕业，拿的都是实习工资，白班一百，夜班一百五。通常进去一段时间之后，不上夜班是不可能的。
七八月时，同住的朋友在那里上班，每逢上夜班，次日一早回来，神情恍惚，双眼通红，眼球布满了长短不一的血丝。更加无奈的是，他们做的事情最多，工资还不到正编的一半。
3
后来同住的朋友不想做了，去找人事办理辞职证手续。朋友找人事盖实习证明时，人事理直气壮地说:“之前已经给你办过了。”可朋友两手空空，拿没拿到实习证明彼此心知肚明？
最后朋友也懒得争辩，办完辞职手续，转身就走了。这之前说好满三个月就盖章的实习证明，做了四个多月，最后连个屁都没有。说白了，还是人家不想给你。
我为朋友愤愤不平，他自己倒是看得很开，马上又去找新的工作去了。一个多月下来，陆陆续续找了五六家公司都不中意，有的干了三天，觉得没趣也没做了。现在待的这家公司，待遇照样很低，天天晚上加班，加到九点，回到宿舍都十点有余。
学校澡堂九点之后就关门了，他们时常洗不了澡，这寒冬腊月的，经常提着一桶半温不热的水在空荡荡的洗手间里洗澡。这为了上班，已经难到连洗个热水澡都成了一种奢侈。我路过时，习惯性跟他们寒暄几句，顺便欣赏一下那令人沉醉的裸体！
有回周末，大家都不上班，约好一起去澡堂洗澡。他边洗边说:“之前我去的时候，他老板说每天加班费三十。到了后来，老板各种理由搪塞，说加班只给二十。”尽管朋友心中有气，但已经做过小半个月，要是又辞职不干了，十有八九会找不到工作，所以只能哑巴吃黄连，这所有的委屈，自己还得咬牙忍着。
4
昨晚刚好有事，跟高中朋友打了很久的电话。聊到工作时，我说:“在别人手下做事，听别人的话是理所当然。”以前中规中矩的他开始指责我来，说:“小贱，你怎么变成这种人了？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之后两人又是一段喋喋不休的争论，而这个论点，只是因为高中朋友在外面工作，别人把事情做完了才让他上，这点让他很不舒服，感觉没成就感。
高中朋友从来没说赢过我，这次同样不会。而我给他说过的话，甚至那些苦口婆心的道理，全都是我这几个月来的“宝贵财富”。这份财富来之不易，是自己花时间与精力总结而来，是自己切身体会，而不是课堂上的言传身教，其中有多深刻，语言说不清楚。
我说:“出门在外，你不要跟你上面的人过分争执，通常老板让你做几份材料，设计几个版面或者修改多少次数，在勉强能完成的范围内，你照做就是了。因为在老板面前，你的所有专业知识都是狗屎。”
这话说的并不过分，要想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些都只不过是九牛一毛。上周跟发小聊天时，我也说了同样的话，发小极为赞同我的观点。
发小是个有为青年，现在正在一边工作、一边读研。发小做的设计，一次老板让他设计一个版面出来，他二话不说，没多久就做了出来。老板看后，提出了很多建设性意见，发小根据老板的意见，又陆续做了五六个版面出来，结果老板恰恰选了发小最不看中的那张，这下子，可把发小气得不行。
我说，不用过分动气，毕竟老板才是最为专业的人，你只不过是个业余的，是拿钱吃饭的人。发小听了我说的话，倒也觉得很有道理。
《道德经》里有句话:“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放在这里，这并无不可。个中意味，须自己琢磨。
5
以前听说班级有几个女孩子，在电视台里实习，而之前跟我一个导师的两个男生，最早在那里实习，只是这两个男生，人没干几天就没做了。
听他们说，进电视台的门槛很低，低到投了简历的人，十个有九个半都能进去，也不用参加什么技能考核。至于进去之后，则是听从上级安排，随机给人分到不同的组别，由此便正式开始实习生活。
电视台里，基本上没有实习工资，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运气好的，可以外出参加活动，有卑微提成之外，其余的人都是除了每个月的几百块钱餐补，再无多余经济来源，所以大家基本都是入不敷出。
电视台的名声很好，即便没有工资，依旧有很多实习生前赴后继，而进去的人忙前忙后，许多正编却是潇洒得不要不要的。
跟从电视台出来的朋友喝酒，他们说，那里的许多正编通常都不会按时上班，等实习生早早上班把事情做得差不多了，有的正编才没精打采地到台里来。打卡签到之后，又去找个地方躺着睡觉，或者拿起手机打整天游戏，等到快下班时，又屁颠屁颠走了。
遇到这种情况，实习生能看不能说、能怒不能言，实在看不下去完全可以卷铺盖走人。毕竟想进电视台的实习生们，早就排起长龙，咱们不差人。
6
有段时间，我跟公司的小姐姐聊起电视台的事情，她问我为什么不去电视台，说凭我的能力进电视台应该不是很难的事情，当时我只说了一句，不想去。
过了一段时间，跟小姐姐一起吃饭，无意间又聊到这个话题。走在路上，她说，我面试了这么多人，都说电视台的情况很复杂。她说我不去那里，也许是正确的。
之前在电视台的两个男生，一个就是现在天天加班到九点的人，而另外一个，现在正在做活动策划，只是一个月满打满算，几乎没什么休息的时间，而薪水同样少得可怜。国庆前我去他那里借宿一晚，听他说，这八天的国庆他们都是排得满当当的。
根据他的说法，虽然工作时间很长，报酬也不很多，但他自己短时间内也不打算再换，毕竟再找一份容易上手的工作，并不是那么容易。果然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
在我们所有人当中，最为难的恐怕还是我的一位室友。室友在直播公司上班，工作内容跟视频审核类似，只是上班时间大不一样。他现在每天中午前去上班，做到凌晨两点回来。有时路上的妖风大得不行，他还是得从公司打车回来，每次打车二三十块，加上他一天的生活费，开销几乎是当天的一半工资。他上夜班，我上白班，大家住在一个宿舍，一周也有五天见不着对方。
有回室友夜里打车回来，刚到宿舍楼下看见宿管正在关门，室友开口还没说完，宿管竟然放着他的面把门锁了。室友顿时万念俱灰，后来从宿舍旁边一个破了的窗户钻了进来，现在次次如此。室友发誓说，再也不到楼下买任何东西。
上周他发工资，说要请我们吃饭。几个人坐在一起，他照样吹破牛皮。只是从他的话语里，现在能够听出一些关于生活的艰辛。这顿饭里，有凌晨两点奔波在马路上的无限辛酸，有受尽委屈的淡淡忧伤，也有历经生活磨练之后些许成长。
也就是说，我们吃的是他的血汗钱，所以那天，我们吃得格外卖力。摸着良心说话，我们吃得问心无愧。因为每个人都是一样不容易。
7
在大学里，跟我成为朋友的女孩子微乎其微。有次上班坐车，在车上遇到一个女孩子，我看着有些面熟，但不敢确定是否真的认识，也就没敢擅自上前问候。到了半路，车上的人少了，我经过她旁边时，彼此对视一眼，这才认出了对方，原来我们是大学同班同学。
两人迅速交谈起来，她说她现在在哪里上班，我一听距离我上班的地方很近，两个人就加了彼此的联系方式。她现在刚去还不用加班，过段时间之后，很可能会加到八九点钟，这话可把我吓得不行。
而经常跟她一起的另一个女孩子，在很远的地方上班，每天清晨六点多起来，晚上六七点钟下班，吃个晚饭再坐车回来，到宿舍通常都是九点之后。我那时方才明白，这些女孩子果然都厉害到不行，以前还真是有点小看她们了。后来我们经常在公交车上遇到，这一来二往的，混了个脸熟，彼此也算是朋友了。
再有一回，同样是去上班。公交车经过一个转盘时，我远远望见一个女孩子站在那里，眯着个眼睛好像在找什么人。我偷偷地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发给了她。
这个女孩子，算是在大学联系最多的女孩子。以前我们在一个组，做作业、拍视频时也算配合得不错。室友跟她关系很好，大家还不时一起出去骑车，也一起看过几回电影。
跟她聊天，她说她现在在做人事，每天有班车接送，倒也还算不错。只是听她的语气，对工作不是十分满意，说直白点，还是公司待遇太低。
我认识的人向来不多，能联系的更是少之又少。他们的情况并不十分清楚，不过应该都是大同小异。假如我能接触到更多的人的话，我想我们的故事，完全可以写成一部实习的血泪史。
8
伟大的古人说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虽然我们并不相信这样的话，但努力一点总没错的，毕竟有朝一日，我们终将称霸这个世界。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