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苏苏第三次租房子倒挺顺利。因了这处房屋虽然也是多层建筑,而且如出一辙也是沿街红墙绿瓦,粉刷得漂漂亮亮,但它的名字叫金牛居。正合星相。此时木苏苏已然决定要按照最初的设想,奔向墨城了,那就需要找到一个在墨城的工作机会。金牛居交通便利,身傍城市交通的重要枢纽。
这是一间二居室,同住的小方任职的公司好似并不大,但她很忙,经常早出晚归。木苏苏觅址而去的那个工作日的清晨,小方和男友老金端着碗正在三下五除二,吞咽煮好的河粉。老金是一个人很好的,稍胖的男生。你在以后的人际接触中会很容易发现,胖子的情商通常较高,更容易和周围人相融合,至于原因,木苏苏就不得而知。
“我很少才会来的。”老金微笑着说。
“因为现在比以前更忙了,房屋老是空着,所以才考虑合租。”小方打量着木苏苏,并不确定这个交易是否能够马上成交。
那些时间,因为群租屋并无网线,木苏苏经常去网吧上网,到处刨租赁信息。网吧里开着暖气,三教九流的人打着联众游戏,开着视频网恋,笑骂自如,谈情说爱,暧昧满室游离,香烟头炽热着一明一暗,烟雾和着廉价快餐的饭菜味,无缝不钻,无孔不入。这样你的衣服闻起来就很臭。
人与人对社会的认知与把握程度不同。
“这里从前是房东女儿的婚房。”老金不催促她,也没有最坏恶意地揣测,想必只要房客不拖欠房租,不是社会的毒瘤,就行了啊。
木苏苏看看房内设施,的确装修得不错,也算宽敞明亮,位处一楼,窗户朝向人行道,斜对小区出入口。这个清晨,气氛还挺包容,就很爽快地定下来了。
然后这次学了上次的乖,并不叫搬家公司,叫了城市快递,直接就把行李物品安置好了。
时间就近旧历新年。结果,本地一家大公司就来电话通知她去面试。
大公司的不同之处在于细节的安排,每个员工就象螺丝钉,固定在一定的职责范围,你可以不接受这种按步就班,但一旦接受,你就务必承担起自己的本份职责,必须精细化专业,否则,解雇你绝无商量。大公司并不缺那一点遣散费,也不缺人才,要挖空心思讹你这一点血汗钱,莫不如斩立决,直接内部提拔,节省用工成本。相应的,他们提供的员工福利就相对优渥。
有一种理念是说,从通知应聘者面试开始,哪怕对方目前还不是我们的工作伙伴,我们就要予以他们充分的信任,当作是我们的未来的伙伴一样。于是,
招聘方详细地告知了木苏苏如何乘车,如何转车去到远郊工厂,切记,切记。
这是一家门对门第三方物流公司,规模和口碑均脍炙人口。那几年,第三方更多地借鉴自日本“宅便利”业务的标杆效应,精准、快捷、高效。
初试者是事业部负责人,采取了“群面”,一对多的面试方式。这是一位中年男性,打着领带着了深色西装,有点严谨,有点老相,话语也简洁。当介绍到公司新开展了和日本的合作项目,基地设在邻省时,木苏苏觉得这就是她一直要找的企业,她的眼睛因为听闻这个合资南下基地的新设而闪闪发光。她曾潜心关注过“门到门”的前沿动态,未曾料,这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就这样离她咫尺之遥。
在这间会议室,应聘者环着环形桌而坐,这时门就“咣当”一声被推开,一个迟到的小伙儿被带了进来。面试官就用严厉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在这个集体面试会上,这位中年男性还向大家特别提出了身为该公司员工外出拜访客户的着装礼仪,
“你们看看自己今天的衣着,都不是正装,嗯?嗯?!”他眼睛轮番从这个盯到那个。这一圈人听到这个定论,就抬起眼睛,我看看你穿了什么,你看看我怎么穿的,无非不会有谁穿了个西装配双波鞋这么无稽,但是也并非有谁专门为了这个没有定论的面试,专门去买了一身正装前往,就竭力憋住各自的内心窃笑不已的小心思。随后就结束了这场面谈,“大家回去等通知”。
这一干八九个人,就结伴而行,路过宽敞、笔直、稀有人烟的工业大道,天色微明,冷风拂过也不觉得冷。话说这个地儿怎么这么偏僻,其实也是很好理解的,作为总仓,一方面它要统筹兼顾分仓的配送,分仓当然遍布了全国各地,这满足包括但不限于对库容面积,以及硬件设施的集成网络架构的需求;另一方面它具备管理中心的工作职能,这种偏远的,半封闭的地理环境便于对员工进行军事化管理。于是,这八九个人就因为都找到了这个地儿,没发生迷路、走丢,而突然萌生出曾经也曾共同走过这一遭,就如同在同一个战壕里出生入死过的豪情,大家勾肩搭背,议论着刚才面试官对着装的要求,哈哈大笑,
“去他的西装领带西服裙吧,您得给我们发工作服呀!”
走到第一个环形岛,怎么走去公交车站,意见就发生了分歧,
男生说,“应该往前走,去到第二个环形岛右拐。”
女生就嗔怪,“乱讲,就是这里转去,转去,好伐!”
于是就各抒己见,争执一词。最终女生服从了男生的意见,事实证明也是对的,一干人跳上各自要乘坐的公交车,就道“再见”,“再见了”!
木苏苏没有什么意外地就第二次出现在这个偏僻地儿。也许第一次的八九个人都来了吧,包括一个投奔哥哥的小女生。大家再次见面就分外高兴,一种暖暖的,别样的情感交织。
小女生眉飞色舞,“我哥去年从理工大学研究生毕业,参加了工作!”
“太好了呀。”木苏苏就答,笑意盈盈地望向她。
我们一定要善待自己的亲人。我们的人际交往中,通常能见到同学情,朋友谊,一旦浓烈,就义结金兰,一旦这个对象替身为亲人,他们的存在就超越了其他的所有人,撒娇卖萌、调皮捣蛋也好,并肩作战、同仇敌忾也罢,他们动若捉弄格格巫的蓝精灵,他们也是力挽狂澜,屹立不倒的钢铁长城。
倘若反目成仇、众叛亲离,仅仅是因为教养的缺失与失败。
“反正我不急,慢慢找!现在住他那儿!”此刻,这位兄长简直就变身为小女生心目中的精神偶像,她的神!
木苏苏就觉这个刚大学毕业的小女生天真烂漫,太让人心疼啦。
这时,一个西装革履,头发抿得油光水滑,脸色凝重的青年才俊走了进来,突如其来的英气逼人震慑了在场的复试者。木苏苏定睛一看,原来是上一次那个迟到的小伙子。
复试就开始了。为什么说上一次的中年男子是事业部的负责人,而非人力资源负责人呢,因为这次复试仍然由他主导。一槌定音,直奔主题,和在座的这一干人谈起了待遇。
“你们考虑考虑,一会儿给我答复。”中年男子起身步出会议室,留下这一干人在会议室面面相觑。
给出的待遇没有任何吸引力。
这时才开始一对一面谈环节。木苏苏提出来,这个待遇不理想,她给出了自己的期望值。
对方稍稍沉吟片刻,折中取了个中值,“到时候,你们这批人都会分到各个营业部,去拜访客户的。”他大约也觉得以木苏苏这个年龄和资历,这种待遇怎么留得下人,即便是个跑业务的!
这时,木苏苏就大致知道自己的流向很可能是东北角的保税区,就暗自忖度,保税区外资公司那么多,自己去应酬那些层次高一点儿的,有签单能力的人,这点工资着实不够支付花费的边际成本。
没谈拢。一拍两散。
有谁讲过,去白手起家做销售工作,最起码自己要留够六个月的生活成本,这样才能确保六个月内存在出单的可能,也保障自己一旦不出单,你还有后路可退。
初试迟到的小伙儿,此次着装之举显然是英明威武的!也一举将上一局自己迟到的失误完美弥补,剧情出现反转,他得到了事业部负责人的赏识,留了下来。换在期货操盘上来讲,这就是破釜沉舟、殊死一博啊。
木苏苏最终得知公司把这个小伙儿和那些接受了工资待遇的年轻人们派去了城市中分散的营业部,从小伙儿回馈的信息来看,太多的前路未卜。但也许,他的选择是对的,人生不是赌博,不死就前行吧!
这一次的面试给了木苏苏不少信心。她确认自己不是找不到工作,而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犯了懒癌。于是,就先回到家乡过春节了。
因为临时起意要返乡,车票自然又是费尽周折,买了座票就挤了上去。
父母亲已经自南方回到了家乡,准备这一次的家庭团聚。木苏苏就禀报了发生的这一切,决定春节后早点返程,不要错过开春的黄金择工期。
母亲说,“这个地方不好,太冷了。”
临行前,母亲给木苏苏打包了一床十斤重的新棉被,弹棉花的人在上面特别纺织了大大的红双喜图案。“苏苏,这个被子是给你到时候结婚用的。”母亲依依不舍。
心气很高昂的木苏苏就朝母亲莞尔一笑,表示领会母亲的祥和之意。拖着这床厚重的棉被,拖着浓情蜜意,前往车站了。英俊的木启一路就责怪她为什么提前去买座位票返程,翻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于是就站台话别了。木启强塞了她一个大大的红包,表示这是兄嫂二人的情意。
木苏苏上了车,就去改签卧铺。倒也运气极其好,得上铺一张,待她爬了上去,下边就吵吵嚷嚷,“那边有乘客晕倒了!”列车人员就带着不悦的表情奔了过去。
“乘客为什么会晕倒?”木苏苏想着春运难这个问题,心中自然是有不少深刻的疑问。木苏苏也完全有可能晕倒。这时候,你就必须反省自己的“豌豆荚公主”的生活哲学其实很“傻白甜”,傻得可笑,白痴得可悲,甜得蠢胖。可恶的,被黄牛钻了空子的制度!可恶的,一定会让好人变坏的制度!恶劣的生存环境又能够激发人的斗志。
火车扭动,车灯明了又暗,暗了又明,一路穿越隧道“咔嚓”“咔嚓”。车窗掠过青松攀峰,错落的村落炊烟飘摇,阡陌上人们携家带口,裹着鲜艳的新装,喜气洋洋,提醒着这一个春节其实还远远未到归期。木苏苏就思念着家人,朦胧睡去。
睡意盘旋,一问一答的声音出处不明,虚无地飘荡:
“木苏苏,如果让你一路站回江城呢,你会怎么办?”
“没什么,站着吧,我想还是可以被别人眷顾到,给我坐一会儿。”
“嘿,你忘记了吗,此车终点站还不是江城呢,下去后也许只能站票回江城啊。而且,你只是罐头里的一条沙丁鱼。”
“你是对的。我连夜买到了站票,却挤不过去哪怕五厘米的距离。”
“如果你被拥挤得晕倒了呢?”
“在晕倒前,寻求帮助。会哭的孩子有奶喝。”
“你不谙世事,错得离谱。记住,世事眼瞎,命名为辜负,字辛酸,取意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