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正在电脑前打游戏打得激烈,刚刚放完一个大招电脑却突然黑屏,连屋子里的灯也在一瞬间熄掉。
我气得骂了一句脏话,刚想摔键盘来泄愤,又觉得不值得,好几百块买的呢,还是爱惜点用吧。
点了根烟,站窗台上瞅了瞅,发现外面黑了一片,应该是停电了。
我于是无所事事,准备先把烟抽完再说。手机屏在桌上亮了一下,我也懒得去看,只是心里忽然一动,想发信息给安能倩,但感觉也没什么好说的。
在这种时刻,最适合遥遥想念什么人,不必告诉她,自已品味这孤独的浪漫就好。
反正我也不是故意要想起她,只是喜欢过的人就那么多,她无疑是花了我最多心思和时间的那一个,理应在我寂寞和无聊的时刻占据我的头脑。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在加班吗?还是又跑到陆望那小子公司门口去守株待兔了?真搞不懂她怎么会喜欢一个人长达八年,抗战都结束了,她的苦恋还没有尽头。
她是不知疲倦不在乎未来也不识趣的人,可我是,断断续续半真半假爱过她几年,我就已经被耗尽了耐心不想再做无谓的等待,宣布我的单方面恋情结束,大家又能欢欢喜喜做朋友了。
有时候我也怀疑,我喜欢她,归根到底,是不是因为她身上有着那种我缺少的长情。我羡慕她数年如一日地爱一个人,然后把对她的憧憬和同情草率地转化成了爱意,一股脑儿全投了出去。当然,收到她斩钉截铁的拒绝。
我是有心理准备的,我说,你喜欢陆望这么久了,要停下的时候,可能还有惯性,会再喜欢一段时间。但没关系,我等你。
她摇头,轻笑了一下,那笑在我看来倒有几分凄惨。
她说,我不知道自已想不想停下。刹车已经坏掉了,这条路就只有走到黑了。
我对她做了个再见的动作,说声珍重,不再撼动她内心的坚持。
毕竟我不觉得爱情就是全部,她就是全部,多的是时间去寻找和我心心相印的另一半。
那是我第一次对她告白,三年后我又卷土重来,那时她心心念念的陆望刚结婚,我也因为丢了工作被人小鬼大的女友给甩了。我问她,要不要咱俩凑合过,手连手,脚抵脚,给漫漫人生一个依靠。
她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讲了一句很伤我自尊的话:谁要依靠你这种半吊子?
我反唇相讥,喜欢有妇之夫,就很了不起吗?
两个人大吵一架,其实不是气对方,而是自已不堪的那一面被说中,没法笑笑就敷衍过去,必须靠揭对方的短来给自已挣点面子。
后来一个圈子里的朋友给劝了劝,双方都有了台阶下,算是冰释前嫌。但喜欢她的话,我再没有脸说,有人提起,我也赶紧摆出一副后怕的模样,叹着气说还是不应该吃窝边草啊,反目成仇,丢了朋友,岂不比找不到对象严重?
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希望她心里不要有芥蒂,别以为我还惦记着她。尽管我确实觉得,要是没有吵起来,我不介意再追她一次,更认真地那种。
事情发展到了我不能这样做的地步,我也就适时叫停了我的感情,由着惯性又喜欢了一年半载,到现在已经可以拍着胸脯说不爱。
这就是我和她的区别。
眼角余光瞥到手机屏又亮了,我以为是没屏蔽掉的群消息,伸手想翻过手机好眼不见为净,但安能倩的信息突然跳了出来。
她在十几分钟前就联系过我,问我在干嘛,有没有时间。没等到我回复,又发了一条来:不在家吗,怎么灯是黑的?
我没想到她会来找我,感觉上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可我还是拔了电话给她。
果然那边是少见的吞吞吐吐,一直坚持要见到我再说。
我想起壁橱里还有别人送的香氛蜡烛,正好可以用起来。但我打开包装,闻到那股有些甜腻的味道,又猛然惊醒。她可不是来和我谈情说爱的,制造些无用的气氛也是浪费。索性披了件外套出门,拦下在楼道里用手机电筒照亮的她,两个人一起往出走。
刚走到外面,她就直截了当地和我开口。是关于陆望的事,这个人现在在青岛出差,却莫名其妙地问她要不要看看冬天的海。
“他知道我喜欢他。”安能倩说。
“你这都多少年了,不知道才奇怪吧。”我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点上。
“不是,他这是第一次让我知道,他知道。”
我缓缓吐出一圈烟雾,“噢,这表明他准备启用你这个备胎了。”
“你说,我要不要去?”安能倩走到我左边,躲开处于下风向的二手烟。
我没有立即回答,我想不出她来问我的理由,我可不觉得自已是那种可靠到能和她商量这种问题的人。
“我知道你们全都会劝我别去,但我也有自已想去的理由,”她抬头看我,“这样说的话不管和谁都会吵起来,但因为和你吵过一次……”
“所以再吵就没关系?”我替她补上后半句话后,她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我只好说:“你有什么想去的理由,说来听听?”
“我想要一些回音。我喜欢他,这都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我什么都没有得到,也什么都没有要求过。我年纪也不小了,没和男人接过吻,连谈恋爱是怎么一回事都不知道。这和母胎单身有什么区别。”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原来你心里清楚啊。”
“嗯,我也想感受一下,和喜欢的人约会,和喜欢的人拥抱的感觉。”
“可是那个人有老婆的啊。”
“我知道!”她突然激动起来,“我早就喜欢上他了,不是说这感情不应该,我就能停得下来的。你这种没好好爱过的人不明白,喜欢得越深,就越痛苦。我都撑了这么久,想得到一点安慰,真得很过分吗?”
“不是说过分,而是你这个代价搞不好会很沉重。”
“我没想太多,就是不想浪费这次能把他当作恋人的机会。”
“那以后呢,这种事只会越陷越深的吧。”
“但是什么结果都没有,我也不甘心啊。”
最后安能倩还是去了青岛。想必她是抱着和我再吵一架,决裂之后再义无反顾地上路的心情来的,但我却没像个三观端正的老友那样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劝她,只好怏怏地嘱咐她快去快回,这件事我只给她保密一周。
知道她到了青岛后,我又犹豫再三,告诫她那件事能不做就别做了,谁知她幽幽地开口:你觉得这种情况下,两人在海边看一场日出和在床上睡一觉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我无言以对,对已经做好觉悟的她,我说什么都是多余。
我想,我是真的对安能倩没有感觉了,不然我不会放任她去见陆望,我会像以前那样,用伤人的话表达我的愤怒,告诉她我不支持不允许不接受她深爱着一个错误的男人,或者说,她爱的不是我。这才是最伤面子的事。我害怕再用力地付出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所以把对她的心思用轻描淡写的玩笑话包装,到最后,我也看不清自已是真爱过还是没有。
我只知道,不可以爱她,太累了,太辛苦了,算了吧,没结果的,努力劝说自已放弃。可后来,我发现自已带着这种不想受伤和浪费感情的心理,再也爱不上任何人。我总想等到一个完美的对象出现,但这也只是借口,用来掩饰我已经很难再去爱的事实。那就像一种慢慢退化的能力,如同提笔忘字一般,我会突然想不起心动的感觉。而凝视安能倩那双爱笑的眼睛时,我也找不到喜欢的理由,只看到自已空洞的影子。
但我也想爱啊,想声嘶力竭、破釜沉舟地去爱,把这副身体改造成最适合的容器,装满浓得化不开的思念和执着不后悔的激情,一刻不停地向外倾倒出去。
就是因为做不到,才最渴望。
两天以后,安能倩打电话来,她说青岛还不错,就是海边风大。我直白地问她和陆望进展到哪一步了,她沉默一下,终于告诉我她被放了鸽子。
“什么情况?”我舒了一口气,险些流露出幸灾乐祸的口吻。
“怂了呗,”她淡淡地说,“你要不也来青岛转转?我陪你喝一杯。”
“你也学会启用备胎了啊?”
“什么备胎不备胎的,你要觉得不合适,把华子和珠珠两口子叫上也行。”
“得了吧,我可不想带人去围观你的丢人现场。”我顺手打开买火车票的网页,“我看看吧,请上假了跟你说。”
也许,我和安能倩之间注定没有相爱的缘分,从客观意义上来说,我也不是十分称职的朋友,但我想亲口对她说一声祝福。我想祝她幸福,那是一直以来她被亏欠的东西。像她这样奋不顾身去爱的人,理应得到比任何人都多的幸福。
文/kongmol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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