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鸽子

我是世界公园里的一只鸽子,但不是爱鸽园里的鸽子。我是一只自由的鸽子。

现在的我没有同伴。其实以前是有的,我们一起在世界公园里长大。但他们一个个都飞走了。有一个朋友走的时候想叫上我,我问他:“你们为什么都要离开呢?”

“身为一只鸽子,难道不该自由翱翔在天空中,周游世界吗?我们长有一对翅膀,就该尽情飞翔!兄弟,你要是不肯走,那便算了!总有一天,你会愿意离开的!”

说完,他拍拍翅膀,飞走了。

此后,只剩我一只自由的鸽子。


我的其他同伴与最后一个离开的同伴一样,都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肯离开。的确,世界公园虽然大,但以我们的速度,只要小半天就能游览地差不多了。这些建筑我们从小看到大,都有些腻,因此一个个都飞走了。

我却不想离开,因为我喜欢看的不是这些建筑。我喜欢看的是那些游人们,喜欢看他们欢笑、奔跑、摇晃、跳跃。我很羡慕他们,他们没有翅膀,却比我多了许多情感。我也试着学习他们的情感,可是我的嘴咧不到他们那样开,我的眼睛里不会有像他们那样多的含义。我愿意留在这里,虽然留下也学不到,但仍然想要看看。我很喜欢人类的小孩子,因为他们脸上的快活往往是最多的,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们的世界里有没有挫折。

因为从小在这里长大,我知道这里有一个“爱鸽园”,里面都是我的同类。爱鸽园里的鸽子们和我很像,都不愿离开这座公园,但我看得出来,他们和我不一样。我不愿离开公园,是因为我喜欢这座公园,喜欢公园里的人们,因此我总在公园里众多的树枝上流连。而他们,那么多鸽子,待在小小的四面墙壁里,倒也不嫌拥挤。他们很少飞,而且都是清一色的黑白羽毛。我经常来这里,因为我喜欢的孩子们,围在这里的最多。他们从小袋里掏出加工过的食物抛向黑白的鸽子们,鸽子一拥而上,孩子们就哈哈大笑起来。

我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不肯离开,因为这里有不间断的美味食物,更有快活的孩子们。我的心痒痒了,我也想混进他们中间。

但很可惜,我是纯白色的鸽子,在他们中一眼就能被认出来。所以我能做到最大限度的接近,就是站在栏杆上向他们挥动翅膀:

“嘿,伙计们!你们的伙食不错呀!”

有几只鸽子听到我问的话了,其中一只飞上前:“居然不是爱鸽园的鸽子,真罕见呀!”

“哎,我从小在这座公园里长大,所以可熟这里了!要不一起出去转转吧!”我热情地邀请道。

“不,我不想去。外面的世界多危险!在这里安安心心地生活,有吃有喝,何必要到外面去等待未知呢?”他叹了口气,“我的爸爸妈妈就是在外面被人打死的,幸好我能生活在这里,我才不要出去!”

邀请被拒绝,我有些难过,不过没有太丧气,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安定的生活,我又何尝不想呢?只是,一成不变的人生于我,稍稍缺了些激情吧。

于是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待在栏杆上,看爱鸽园里的鸽子们,或者飞在公园的树梢上,看这人世间的众生百态。


渐渐的,我发现,自己开始注意某一只鸽子。她与其他鸽子一样是黑白的羽毛,我却一眼就能认出她来;她和其他鸽子是叫声相同,我却偏偏觉得她的声音最美、最动听。她每一次飞起,在我眼里都是翩翩起舞;每一次旋转,都令我心跳不已。

我知道,我可能是喜欢上这只鸽子了。

于是我总是想方设法地和她搭话,发现她是只开朗而阳光的鸽子,和我很有共同话题。我和她聊公园里奇妙的建筑,各类人,还有植物;她和我聊爱鸽园里每天发生的趣事,我们总是从黄昏聊到深夜,脱离鸽子部队。

有一天,我鼓足勇气问出我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她羞涩地告诉我,她也很喜欢我。我无比激动,说:“我们走吧,离开这个小地方,去属于我们的天地!我会让你不受伤害的!”

她显得很犹豫,我没有心急地去催她,但我却真真实实地激动了好长时间。为了她,我愿意离开这座公园,走向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终于,某一天,她告诉我,她同意了。

我们兴冲冲地结伴而行,路上她看到了我曾给她讲过的那些建筑,夸奖我真厉害。我忍不住飘飘然起来。

天边泛起鱼肚白。我们仍在飞着,飞向广阔的世界。

早上,我们来到了一个有许多孩子的地方。我拉着她停下:“看,那边就是我和你说的,我可喜欢他们了!走,咱们瞧瞧去!”

一个孩子向停留在地上的我们走来。我友善地挥挥翅膀。他脸上露出一种我看不懂的表情,至少从前没有见过。

一块石头打中了我。而我沉浸在对他表情的思考中,忘了闪躲。

我倒在地上,身边的她惊得飞起,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回到了爱鸽园。又是新的一天,孩子们走来了,带着新鲜的食物。


故步自封的人们永远安逸。

打破常规的人们死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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