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克劳司
图|克劳司
有一句话,叫做“别人碗里的菜是最香的。”一直觉得非常适用于我这个职业。因为大家总认为我们的工作体面轻松、收入高,简直就是“坐着就能把钱挣了”的典范——
坐在几十万的移动办公室中,被柔软的Nappa真皮包裹着;
哈曼卡顿音响中流淌出理查德·克莱德曼,如薄雾般萦绕周身;
带有雄麝鹿荷尔蒙味道的Versace蓝色牛仔让人“未见其人,先嗅其香”;
进出的不是四季汇、汤臣一品,就是院墙高筑连名字都没有的私人会所——后者,必须刷脸才能进入,偶尔路过还以为是监狱呢;
所到之处,连洗手间(不对,应该叫化!妆!间!)的角落都散发着高端香氛的味道,更别说唾手可得的洗手液、护手霜之流,要知道人家的一个马桶,都比普通工薪的年收入高上好多。
还有,往来也几乎都是“高尚人士”:投行高管、三甲医院主任是常客,十八线小明星之类的更是络绎不绝。
但是(Eddard Stark说过一句真理,“但是”之前的都是废话)——
移动办公室虽然豪华,可不带洗手间啊!于是,我每天最怕的就是上厕所,连水都不敢多喝,深怕放松两分钟,贴条200块——我简直怀疑自己都有前列腺炎了;
还有,你知道让客人浑身舒爽的克莱德曼,其实每天要循环几十遍吗?常常让我困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喝了假红牛;
你知道有客人因为过敏而临时取消订单,即使你空放了十几公里去接她;
你知道每天面对各种思维高大上的社会精英,交流最多的却只能是“目的地哪里?”和“空调温度是否舒适”时的那种失落感吗?
你知道我常常笑脸相迎他们醉酒后的胡闹和呕吐物吗?
你知道每天我出入各种亿万豪宅,最终还是要回到只有10平米每月租金2500的合租房;
你知道每每看到装修比我家壕、面积比我家大、地段比我家正的“化妆间”时,我心中那群羊驼有多脱缰吗?
不行?今儿就带大家参观一下我们工作的正常打开方式——上述所说,其实只是工作情景的1/10罢了。
我们常年驻扎在浦东机场附近的海天五路,因为这处是距离机场最近,且可以停车。一公里长的道路,两旁天天是满满当当的,粗略计起码500辆车,都在等单子——从快车,到舒适型,再到豪华型,应有尽有。
我们在这能做什么?等待。这里全天24小时都有车在等——从早8点一直到凌晨2点,都是热闹得不得了,同飞机起落的时间基本吻合。半夜没有单子时就在车内睡觉。很多车内被子、枕头、牙刷毛巾都一应俱全,一次出车两三天再回家简直家常便饭。
可惜附近完全没有任何便利店之类的场所,而且交警也会时不时光顾一下,抓几个不守规矩的锁车离开。
等待时能干什么?看电影看电视打游戏,要不抽烟扯淡。做这些事打发时间的同时,时刻盯着手机,只为收到那张期盼久远的订单。
附近没有任何洗手间,这一排草丛和树,便是解决内急的终极奥义——有些实在憋不住了,会直接冲下车对着路肩浇灌。
当然,有需求就有供给。每天都会有20多人到这里,骑着这样的电动车来回吆喝。司机们需要,就会按一记喇叭,小哥就会心照不宣的骑到车前,一荤两素,15块搞定。他们平均一天要卖出上百盒这样的简餐。饮食卫生?别逗了!附近根本没有这样便宜的午餐——仅仅是市区午饭一半的价格,这就足以让人忽略前面那个问号。
后备厢就是移动餐桌,遇上刮风下雨,只能一手打伞一手吃。这时,我会羡慕那些商务车司机,打开后备厢盖,就是一个遮雨棚。我在吃这餐饭时已经晚上8点,上一顿是早晨7点时买的一个煎饼果子。就着马路的扬尘和飞机的轰鸣,外加路边飘来的一阵阵腥臊,我早已习以为常。
尽管周围已经被脏乱不堪、垃圾遍地,但我还是习惯将垃圾打包,带到航站楼的垃圾桶去。
可能由于我们的装束和“办公室”实在突出,所以每次吃完饭绕车遛弯时,都会被同行搭讪,可惜,99%都是男滴。大家聊的最多的,还是各自平台的单子多少、收入多少、每天工作多久等等。
这其中,有每天工作超过12小时、蓬衣乱发的快车司机,他们的BYD满上海跑,月末却连5位数都没有;有每天舒服开着GL8、朝九晚五接送公司领导的专职司机大叔;有坐拥数套房产、衣食无忧的上海土著,每天出车只为打发时间。
等聊完这些关键问题,大家便开始操着各种口音东拉西扯进入吹牛模式。比如今天碰到哪个小明星素颜出门啦,哪个路段发生严重的交通事故啦,老派和路政又在哪个路口设卡逮人啦,市中心哪条路可以免费停车还方便吃喝啦……偶尔蹦出一两个荤段子,逗得大家前仰后合。哈哈哈,不好意思,没忍住突然想起一个。
每当这时,我都会觉得人这种生物真是奇妙——居然瞬间就将之前提到的各种不爽抛诸脑后。真觉得这一刻的粗鄙舒爽,远比听着循环的克莱德曼,对着客人谨言慎行要舒服得多。
是的,光鲜亮丽总是喜欢被人关注放大,而个中苦楚或许只有自己明白。但这就是过生活。干什么不苦呢?!是吧。
嚯,干了这碗鸡汤,咱去接客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