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宜昌东,动车就像彩带一样飘进鄂西山区,在绿绿的武陵群山中穿行着,飞舞着,如画笔一般点缀着,如音符一般跳跃着。
这真是一幅美到极致的图画。我不曾想过,车窗外竟是满眼的绿,而且,初秋的绿远不似春绿和夏绿那般浅薄,大概是墨绿的底子营造得沉静而老辣,使得偶尔的一抹翠绿飘得像晴空的云朵,反而多了许多灵动。我要赞叹这绿的层次,树尖的嫩绿彰显着活力,一片片嫩叶在寓示着生命的抗争;大片墨绿发出饱满的油光,层层叠叠,似有无尽的内涵和底蕴,仿佛一位儒雅大叔正用炽烈的目光注视着;底层的黄绿略显羞涩,时常在树丫背后露出半边脸,含笑而充满好奇;还有山间的溪水,也是绿得诱人,远远看去,就像镶嵌着祖母绿的宝石,华丽无比。
山同天,绿无边,目光由近及远,才发现,随着山形起伏,绿也在变换。近处的绿杂乱且缺乏统一,人眼的极限已无法追踪到底有多少种绿散落在田野中和山坡上,恰似凑近了欣赏油画,笔触的跳动和点缀千千万万,找不到规律;稍远则逐渐统一,夹杂的几团淡绿也过渡得分不出边缘,有如泼彩手法创造出团块的美感,没有具象却让欣赏者心生想象;再远就是青绿了,青绿上还罩着薄纱,飘飘缈缈,若隐若现,上面浓而下面淡,似是没骨大师的杰作,意境无穷。
动车刚出隧洞又上天桥,于是窗外的绿就变成一帧一帧的。山下的绿更耀眼些,墨绿中闪出片片亮光,那是大自然的巨钻在散发出活彩,是架子鼓的镲片在灯光下随着音乐起舞;山腰的绿质朴而舒缓,似静躺的少女在哼着小曲,悠闲、惬意,温柔到骨子里,此时动车仿佛停止一般,四周静得幽远,记忆也跟着幽远;山顶的绿则苍老而充满故事,黄绿之中是老妪在细细讲述,是老汉在品味旱烟,她们脸上的皱纹都是最古老的乐章。
这真是一曲激荡心灵的交响乐。我的心开始飘向车外,飘得远远的,我远远地欣赏着这充满整个世界的绿。动车就像跳跃的音符,轨道则似飘逸的五线符,隧洞和桥犹如被串起来的节奏,无边的绿色是基调,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多么美妙的乐章。我的心跟着动车穿行,我心的节奏跟着动车的节奏,我已被无限的绿占据了,延伸了,陶醉了。
渐渐地,渐渐地,山模糊了,树消融了,水隐匿了,一个个鲜活的,一点点跳跃的,一片片飘动的,一堆堆圆满的,全部化成尺幅,在尺幅上融合成万绿,在万绿中生出节奏,在节奏中奏出乐章,在乐章中蔓延出初秋的绿。初秋的绿弥漫开去,我才猛然醒来,动车已经到达利川。
二零一七年八月三十日 利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