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间酒吧开业,零点之前酒水畅饮。我们几个人一起去,有个朋友带了一个朋友来,她叫晓语。
我们正在看着酒单,突然,服务生端了一整瓶没有开封的威士忌来。
大家面面相觑:“上错了吧?”
晓语倒了一杯说:“我点的,请大家喝。先干为敬。”
有了酒精的晕染,气氛一下子高涨起来。大家边喝边碰杯,正开心,突然砰的一声响,晓语打翻了威士忌瓶子,碰翻了可乐,洒了一桌子。
她明显是醉了,手舞足蹈地说:“原来喝醉了就和蒙圈差不多。”她歪歪扭扭地站起来转了一圈,摔倒在沙发上,开始捂着脸哭。
带着晓语来的那个朋友,一边安慰她,一边给我们解释说:“跟老公吵架了,我拉她出来散散心。”
怎么说呢,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现实社会中,却比比皆是。
晓语的家庭条件很好,父亲有权,母亲有钱,她是家里的独女,掌上明珠。
晓语的老公栗米,长得很清秀,个子细高,祖上据说是做过巡抚,但是到栗米这一代,就是普通的城市平民,没有房子,没有票子。栗米的父母都是清水衙门的公务员,靠着死工资吃饭。
不过栗米是一个浪漫的文艺青年,和朋友开书店,背包行摄西藏,在剧组帮忙打杂,他做过的最正式、最枯燥的工作,就是在广告公司当文案。
相处了一段时间,晓语回家给妈妈说:“妈,我有个男朋友了。”
晓语妈听十秒钟之后,就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晓语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母居然如此市侩?难道这个世界上,只有赚到钱,才算是有成就感吗?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晓语哭、闹、撒泼、打滚、好好说、跪着求,所有能想出来的方法都用过了。
他们父母终于答应见一下栗米,说是给他一个机会,再做判断。判断早就做好了,这根本就是一出鸿门宴。
晓语妈居然拿出一份PPT,她让人调查了栗米,在过去的三年中,栗米一共做了七份工作,每份工作不到三个月,有很多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时间。
晓语妈说:“我们希望未来的女婿,可以脚踏实地的有所作为,而不是四六不是,找不到北的混子。所以我们觉得你和晓语并不合适,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和晓语来往了。”
栗米虽然是“混子”,但不是“赖子”,站起来道辞走了,甚至没给晓语说再见。
晓语心如刀割,要去追栗米,被爸爸抓住不放。争执之下,晓语失手推翻了爸爸,还扇了妈妈一巴掌,把妈妈的眼镜直接就打飞出去,掉在地上。
三个人一下子都停住了,顿了一刹那,晓语夺门而出,晓语的妈妈追了出来,对着黑洞洞的楼道说:“你今天要走了,就不要再认我这个妈。”
晓语已经迈出去的腿,停住了。她的眼泪大粒大粒地滚下来,整个人都凝结成了一块千年红木。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妈,你为什么就不能让一步成全我呢?你一定非要把我逼上梁山?”
晓语妈颤着声音说:“妈妈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这个男人不行,有我没他,有他没我,你选!”
手机突然亮了,是栗米,“晓语,嫁给我。我会用尽一切来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晓语拔腿就跑,晓语妈一下子坐地上了,晓语爸颤着声音说:“晓语,人世险恶,如果有一天你过不下去了,就回来,这总是你的家,但是他,这辈子也不能进来。”
晓语没回头,因为她知道回头一定就会变成盐柱。她在街口的路灯下找到了栗米,跟栗米回了家。
她跟栗米决定结婚,她回去拿户口本,妈妈在房间里没出来,爸爸面无表情地把户口本给了她,没有叮咛,没有嘱咐,甚至也没有任何的责备和批评。
爸爸一下子就老了十岁,让他看起来老下去的,是他生无可恋的眼神。
晓语每天都活在刀尖上,有种天塌下来的,丧家之犬的惶恐。父母和爱人不能兼容?放弃爱人,心如刀割,放弃父母,十指连心。
事已至此,路已走绝,她没有退路。
他们在一个社会餐厅里请了两桌栗米家的亲戚。没有娘家人,没有嫁妆,婚礼从简,穿着二手婚纱,风吹来的儿媳妇儿,栗米妈觉得非常没有面子,话里话外的凉。
有亲戚来敬酒,晓语一阵子反胃,冲到洗手间狂吐,才发现孕八周,孩子的心脏跳得扑腾扑腾的响。
他们婚后的生活,并没有像是吃瓜群众想的那样,加足了辣或者加足了酸。
他们既没有贫贱夫妻百事哀,步履维艰,也没有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栗米洗头换面,中规中矩地进入一间房地产公司做文案,咬着牙加班,负重忍辱,几年下来,变成了油腻的房地产营销部副总监。
孩子生下来,婆婆看着,当了母亲的晓语,在职场上左右冲杀,也成了公司的项目中坚。
婆婆家的公房,虽然又老又破,却是城中上好的学区房。看到北京地下室卖了一千万,婆婆喜眉笑眼地说,等着丫丫读完书,咱也把房子卖了,在郊区买个大房子,空气新鲜。
日子从物质上来说,有点越过越好的架势,可是从精神上来说,却永世不得救赎。
这几年,晓语和父母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却依旧风霜雨雪。
晓语常在朋友圈里发女儿的照片和视频,她不是晒娃狂人,她知道她父母会看,却从来不留言。
晓语常和栗米吵架,就是为了他。她放弃了恩重如山的父母,他欠她的,比太平洋还深。无论栗米做什么,她都觉得他的付出和她失去的,根本无法相比。
杯弓蛇影,晓语已经到了风声鹤唳的状态,生活中的任何一件事,都会被晓语归结成,这就是她自作自受的报应。她过得非常不快乐。
栗米过得也非常不快乐,他为了晓语放弃了自己恣意的性格,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负重前行,就是为了不能辜负她的深情。
然而事实上,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多努力,他永远都不能得到晓语的满意。
渐渐地,他开始沉迷在酒精里,只有醉了的时候,才能忘记过去。
伤害是彼此的,是父母给晓语的,也是晓语给父母的,更腐烂到了他们的婚姻里。
结婚就是把两个家族结在一起,别人是一起奔向幸福,而他们却是捆绑着,一起奔向深渊。
爱情是这样一种脏兮兮的泥潭,思前想后,放弃还是继续,都是一种挣扎。
越用力,越挣扎,只会越陷越深,等到连鼻子也陷进去了,就只能窒息。
爱情的瞬间性,决定了爱情可以在爆发的瞬间,天崩地裂,把世界都砸烂,我什么也不管,我只爱你。
每一段爱情,都有自己的生命周期,只要有一点点时间,由着自己的心,风花雪月,纵情燃烧,燃尽了就完了,没有残余。
这辈子,怕的不是爱上一个不适合在一起日子的人,而是在爱情爆发的时候,拼着命地以外力往里面填油加柴。
父母们总是觉得我们傻,我们呆,怕我们吃亏,为我们好,唯恐堵不住,捆不死,捏不牢,殊不知这都是用尽全力地把孩子往死里推。
越是被反对,被禁止,被诅咒的爱情,爆发的总是越强烈。
当全天下都在追捕的意思就是:全国戒严,路都封了,只留了一道悬崖,你们给我抱在一起跳下去,要生就生,要死就死,你们永不分离。
有多少本来就要分开的人,就这么被拼死拼活,拧在一起;又有多少屈服围剿的人,却此丧失了爱的能力,一辈子活在阴影里?
譬如,回首往事的时候,晓语承认,当年把栗米带回家,她只想获得父母的认同,但是她绝对没有想好,要破釜沉舟就要跟栗米在一起。
再譬如,心平静气的时候,晓语也承认,如果没有被诅咒的十字架,这些年她和栗米的日子也就是平常夫妻,得过且过。
是晓语错了,因为她爱上了栗米?
是晓语的父母错了,因为他们担心女儿的未来?
还是栗米错了,他应该屈从世事,放弃晓语?
还是扎着羊角辫的丫丫错了,她就不应该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每个人在给别人负责之前,要先要给自己负责。
这个悲哀的故事的起源,本来是因为真挚不渝的爱,可是爱却带来了毁灭的伤害?
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记住,爱不是一柄宝剑,既然爱,请不要伤害。
因为被自己深爱着的人们诅咒,注定得不到幸福,世世代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