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七机
（一）
空气很凉，血瞳般的红日缓缓沉下，村头巨树的影子变得又长又暗，村子里的村民纷纷往自家走去，步子很急，脸上写满了紧张。
一年来村子里每天都有如此一幕。
一年前的一天傍晚，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村头大树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一群饭罢的村民聚在大树下话长话短，说着闲话。忽然，树荫扩大，地面被厚厚的阴暗覆盖，村民们纷纷收起了嘴边的话茬，抬头望天，然后嘈杂一片，大家四下跑开，只有几个被吓坏的妇女仍仰着头，愣在了那里。
一只黑云般的大鸟停在了村头的上空 遮天蔽日。
惊恐的村民们一个个都往自己家里跑，拉扯着，叫喊着，都怕这只突如其来的大鸟把自己当作晚餐，尽管大鸟还停在大树上空没任何动静，尽管大家嘴里还在嘟囔说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妖物。
看到身子底下黑点般的人慌乱地跑着，停在空中的大鸟好像被惹怒，突然急速扇动翅膀，向人群方向俯冲下去。
大鸟很快便贴近地面，滑翔时的翅膀如利剑一般斩断了所经过的几间房屋，如村民们担心的那样，大鸟张开嘴，瞄准眼前还在奔跑的一个人，迅速将其衔进了嘴里，然后身子上倾，顺势又飞离了地面。
大鸟嘴里含着刚刚捕捉的活人在地面上空盘旋，头部略朝下，望着地面，眼睛里似有怒火，好像想要张嘴大叫却又叫不得，它在空中又停留了几秒，随即向来的方向飞去。地下的人们忍不住仰头看向正准备离开的大鸟，分明看到大鸟嘴里所叼之人的双腿挂在它的巨喙边缘，依稀可见。
大鸟离开了村子，但是却只是叼走一个人。从大鸟嘴下逃生的村民惊魂未定，一个个像傻了一样，呆呆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之后的日子里，每隔一段时间，大鸟就会在傍晚时分来到这个村子，然后瞄准还在室外的其中一个村民，叼进嘴里之后便离去。时间久了，生怕自己成为大鸟的目标，大家总是在太阳要落山之前赶早从外面回到家里，于是有时大鸟飞来村子后见不到一个人，但是每次大鸟都不会空嘴而归，哪怕嘴巴流血敲碎村民坚硬的屋顶。
这天，大鸟飞来，又有一家人的房子被大鸟摧毁。大鸟飞走后，村民们纷纷走出家门，向这边倒塌的房子聚拢过来。
“爸爸，爸爸，这只大鸟为什么要叼走妈妈？”废墟中，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哭着问身边还没缓过神的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叫做天树，还不到三十岁，为人老实，与人和善，而且很聪明，是村子里为数不多读过书的人。就在刚才，大鸟坚硬如石的巨嘴敲碎了他家的屋顶，从一家人的头顶上伸进屋子里，然后衔起妻子迅速飞走了。
天树没有回答女儿，而是呆呆地弯下身子抱起了她。
天树旁边的一个大汉愤怒道：“这只该死的妖物，已经吃了我们村十几个人了，我们不能再这样忍下去了。”大汉似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和周围的所有人说。
“对，我们不能再等着成为这只大鸟的食物。”旁边的一个人回应。
“祥田叔叔，大鸟是不是吃了妈妈？”小女孩听到大汉和其他人的交谈，于是扭头问大汉，声音里仍然带着哭腔。
“不是的，你妈妈没事，只是……”大汉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安慰着说，但是被身后的一个中年男人打断。
“还欺骗她干嘛？大鸟把村民叼走就是吃了，四岁的孩子也应该看得出来，”中年男人显得很气愤，“大家都看到了，这就是一只吃人的妖物。”
祥田沉默了，小女孩大哭了起来，抱着她的天树也再难以抑制泪水，但是脸上最明显的还是无奈。将近一年时间里，大鸟来了很多次，每次都会有一个人被叼走，无论村民们如何躲藏和反抗都无济于事，大家似乎麻木了，麻木是因为无能为力，也因为大鸟每次只叼走一个人，幸存的人们心里怀着庆幸和侥幸心理。
（二）
“救命！救命啊！”一阵声嘶力竭的大喊惊扰了清晨安静的村子。
村子很小，清晨寂静如水，呼救声很快传遍了大半个村子，闻声的村民们都纷纷走出家门，来到村头。
大家聚到村头后看到呼救的是村子里的旺叔，旺叔一身瘫软地趴在地上，但是还在拼命地往前爬着，嘴里嘟囔着什么。旺叔几近花甲之年，算是村子里的长辈，无儿无女，半年前老伴被大鸟叼走，自此就孤独一人。
大家扶起旺叔之后，让他在村头大树下坐下来休息，大家都站在周围。仅仅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旺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咳咳，”旺叔捂着胸口咳了两声，明显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
“旺叔你先休息，别急。”祥田对旺叔说，同时轻拍旺叔的后背，外表粗莽的大汉表现地如此心细。
“我感觉好多了，没什么事，”旺叔抬头看看大家，“今天天快亮的时候我上山去砍柴，我边砍柴边向山里走着，但是不知不觉走了很远，可能是我最近身体不太好，感到很累，于是找了一片空地准备躺下来休息，可是当我刚坐在地上，忽然抬头看到一个黑色的东西飞到头顶上空，我一眼就认出来，就是那只吃人的大鸟，祸害我们村子的那只妖物！”说到这里旺叔有点激动，又咳了几声，“看到大鸟后，我吓坏了，不知道是否已经被它发现，当时的我生怕被叼走吃掉，所以扔下扁担和柴禾就拼命地跑，最终跑回了村子。”
“大鸟总是在傍晚来我们村子，但是旺叔你大早起却在附近看见了它，而且现在看来大鸟只是飞过了山林而的确没来我们村子，那说明……”天树分析着旺叔所说的话，但是说着说着好像被什么卡住喉咙般，忽然停止了。
“说明什么啊？你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祥田急了，催促着天树继续说下去。
“说明……说明有可能那只大鸟在我们村子旁的山林里安了窝。”天树有些不确定地说。
“啊？”周围的人都表示很惊讶。
“你的意思是说那只吃人的大鸟一直就在我们村子附近？”旺叔小心翼翼地问，声音有些颤抖。
天树点头。
村民们默然。
也是，一年来，村子因为大鸟的存在而变得不再安宁，村民们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而且还时刻被包裹在被大鸟吃掉的恐惧当中，原来认为吃人的大鸟好几天甚至十几天才来村子一次，但是现在忽然知道那只吃人的大鸟离自己那么近，所以就更加恐惧，更加难以接受。
“既然那只吃人的大鸟就在附近，那么它以后会不会随时都来村子里啊？”一个妇女打破了大家的平静。
“不会吧，之前不也是好多天才来一次么？”天树回答道，但是语气里透着不确定，“但是也有可能那只大鸟以前的巢穴在很远的地方，所以才好多天来一次，而最近它来到附近筑巢，那么就有可能随时来到村子里……”
听到天树的话，大家更慌乱了，个个面露惧色，甚至有的妇女哭了起来，现场陷入了一片混乱。
“它姥姥的，如果是这样，那我们的日子更没法过了，每天提心吊胆的我已经受够了，我宁愿现在和那只妖物同归于尽！”祥田说着用拳头狠狠地击打树干。
“就是就是，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大家咬牙切齿，你一言我一语地应和着。
“如果不是我女儿，我早就不想再这样生活了。”天树面露悲色，说话时很平静。
“我虽然从小是个孤儿，没什么亲人，但是每次村民被大鸟吃掉我都很痛心。”祥田也伤心起来，随即把脸转向天树问道：“天树，你是咱们村子里最有学问的人，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大家附和，都看向天树。
“杀了它！”天树忽然恶狠狠地说，面部狰狞，但很快恢复了往常的样子，继续说道：“村子旁边那座山的范围有限，如果那只大鸟的巢穴真的在山里面，那么就很容易找到，我们可以先上山找到大鸟的巢穴，然后……”
天树还没说完，大家就开始小声议论。
祥田听出了大家议论的内容，于是有些生气地说：“我愿意去，我去上山找大鸟的巢穴，反正我觉得这日子生不如死。”
祥田说罢，又有几个人说愿意一同上山。
“找到大鸟的巢穴之后呢？”祥田问天树。
“我们先秘密地寻找大鸟的巢穴，如果真的被我们找到了，我们就开始准备弓箭并搭建投石机，一切准备好之后我们趁大鸟睡觉的时候用弓箭和石头攻击它，这样就有可能杀死它。”
大家对天树的办法很赞同，又讨论了一会儿之后，决定明天就开始上山寻找大鸟的巢穴。
本来大家因为天树的女儿不想让天树冒险，但是天树执意要去，也许内心有恨，但更多的是为了村民，也为了以后能和女儿过上正常的生活，而且天树知道自己是对此次行动最了解的人。
（三）
一声哀叫，山林里的风如被震碎了一般噼里啪啦，睡梦中的村民先是惊愕，然后好奇，最后恐惧地难以再如梦，但没人知道有一个人在角落里闻声落泪，心如刀绞。
天微微亮，山林里除了一阵阵微风敲打树叶的声音，一切都显得如此安静，直到大鸟从山林之上飞过，发出一声悲鸣。
像往常一样，伴随着照到山腰的第一束光，大鸟就飞出山洞，准备前往几十公里外的地方寻找食物，这天它刚离开山洞，飞过山林上空的时候，忽然身体左右摇晃，随即坠落，一头栽进林子，十几根树木的枝干刺进大鸟的身体，才有了那一声划破天际的哀鸣。
从惊慌中镇定下来的村民猜到了声音来源，也知道这是那只吃人的大鸟的叫声，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来到村头的大树下想要获得更多的信息。
“虽然不知道那只妖物为什么发出这般声音，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它就在附近的山林里。”祥田很确定地说。
“大鸟的叫声中听起来充满了痛苦，很可能受了伤或者失去了孩子或父母，”天树抱着女儿边说边走向人群，“如果受伤了就太好了。”天树又补充了一句。
大家都看着天树，期待着他再说些什么，但是天树好像在思考什么，没有再说话。
“那今天你们还要上山吗？”旺叔看天树许久不说话，于是开口问道。
“我们……”
天树刚想说话，一旁的祥田抢先一步。
“那只大鸟发出这种叫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万一真的是失去了父母孩子之类的，那么它肯定会更加疯狂，就可能会到处吃人，我们这时候上山就太危险了。”祥田说罢，很多人都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不，我们一定要今天去！”天树提出反驳，“万一那只大鸟受伤了呢？如果是这样，它肯定受伤很严重，要不然也不会发出这样的叫声，所以我们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杀死那只妖物，”天树说着说着意识到自己变得有些激动，于是放平了语气，“我们还按照昨天的计划，今天就开始上山观察情况，但是因为不知道大鸟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要更加小心。”
“可是这样大家会很危险的。”祥田不太赞同，但是又觉得天树懂得多，所以小心翼翼地问。
“难道今天不去就没有危险了么？我们只有尽早杀了那只妖物，村子才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大家听到天树的话都不做声，祥田虽然感觉天树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最后也同意了天树的决定。
（四）
“大家小心点，注意听周围的动静。”祥田走在队伍的后面时刻提醒着走在前面的人。
包括天树和祥田在内的十几个人手里拿着木棒钉耙等工具已经在山上走了几个小时了，但是什么也没发现。
眼看林子渐渐暗了下来，还是什么也没发现，大家都垂头丧气，这时有人提议原路返回，趁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回到村子里，以免发生危险。
“不行！”天树坚决反对。
“傍晚是大鸟最可能出现的时候，我们不能这个时候回去，如果今晚我们回去了，那么以后就更不可能找到大鸟的踪迹了。”
天树话音刚落，附近传来一阵树木折断的声音，大家警觉起来。
在天树的指挥下，祥田率先向声音的方向走去，大家一个跟着一个，大概走了十几分钟。
“啊！”其中一个人在附近寻找的时候发出了很大的喊叫声，大家赶快跑了过去。
看到眼前的一幕，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鸟在地上躺着，嘴里汩汩地流着血，树木的枝干血淋林地插在他的身体上，周围全是被压断的大树，而且大鸟还在努力地向上抬身子同时尝试翻转身体，试图把插在自己身上的树干折断，尽管这样的话一根根树干还是会留在身体里。大鸟一次次地尝试脱离地面，虽然很痛苦，但是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发出呻吟了，只有树木时不时发出折断的声音。
上山寻找大鸟踪迹的村民看着眼前的一幕，呆立良久，忘记了对大鸟的恐惧，而更多的是震撼。
大鸟看到村民来到自己面前就更加拼命地挣脱，身体上抬和翻转地更加剧烈了。
“你这吃人的妖物，是不是见到我们害怕了？是不是怕我们趁现在杀了你？”天树凶狠地说，又发出一阵冰冷的笑，然后又说了这一年来被大鸟吃掉的村民们，还有被它搅得不成样子的生活，天树像是对大鸟说，又像自言自语。
其他人听到天树的话，勾起了一系列痛苦的回忆，随即脸上都露出了恶狠狠的表情。大家拿起手里的工具，摆好架势，准备向大鸟进攻。
正当大家要一涌而上的时候，大鸟的身后发出了几声连续的啜泣声。
村民们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好奇地向大鸟身后张望，然后看到一个女人扶着大鸟的身体走来，走到了大鸟的巨嘴边上。
女人很年轻，看起来也就30多岁，头发很凌乱，身上的衣服褪去了本来鲜艳的红色，显得十分破旧。
“母亲……”
这个声音彻底令这些村民傻了眼。
“母亲……”声音又从大鸟嘴巴里发出，大鸟又用嘴巴费力地蹭了蹭女人的手，“你……怎么来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听到大鸟在叫自己，女人用手摸索着把自己的脸贴在大鸟坚硬的长喙上——女人是个瞎子。女人贴在大鸟身上轻轻地说：“今天清晨当我在山洞里听到你痛苦哀叫的时候，就知道你一定受了很重的伤，一定被困在了山林里，所以我就爬下山，摸索着寻到了这里……”女人哭泣。
“母亲……”大鸟的眼里流下了泪水。
“我知道你们狠他，想要杀了他，但是这一切都是我导致的，他才5岁，只是个孩子，只是一个离不开母亲的孩子。”女人转向村民们，替大鸟求情。
“你是……这只妖物的……母亲？”祥田磕磕巴巴地问女人。
“他不是什么妖物，他只是一个孩子，是我的儿子，我也知道他做了很多错事，但都是因我而起，求你们不要伤害他，”女人继续为大鸟求情。
村民们还在惊讶之中。
“这一年来我和我的儿子一直住在旁边的山洞里，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其实我本来已经是个死人了，但是儿子一直不愿意接受，所以决定给我续命，将我复活，而这续命的方式就是拿其他人的魂魄做交易……对不起，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女人说着说着留下了眼泪，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的意思是，大鸟抓走我们村子里的人之后不是为了吃掉，而是给你续命？”其中一个村民惊讶地问道。
“是……”
“我不管什么续命不续命的，我也不相信你的话，再说为你续命难道就要杀死其他人么？你知不知道我们失去了多少亲人？你知不知道我失去了最爱的妻子？”天树言语激动，掩面哭泣。
“对不起……当我知道我儿子用别人的魂魄为我续命的时候，我一再劝他不要这么做，我本就是已死之人，不值得用别人的命换我的命，但是他不愿意，甚至恳求我允许他这样做。自从一年前他用第一条人命复活了我冰冷的尸体，以后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外出抓人，来帮我继续续命，因为一个人的魂魄只能维持我活十几天甚至更短。就这样，他叼来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的时候我再也不能接受这样活下去了，所以我再次拒绝，但是他用自己的生命恳求我，而且还说如果不能给我续命他就会杀死村子里的所有人，所以最终我就没再反抗。”女人低下了头。
“现在呢？把我们村子搞成这样，让我们失去了最爱的人，和把我们杀了有什么区别？”天树狠狠地质问，抹干了脸颊上的泪水。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今天我们一定会杀死这只妖物，不能再让他继续害人。”一个村民愤怒道，其他人也都连连应和。
村民们个个又拿起刚才的武器，朝大鸟迈步。
“不要！”女人很快一转身趴在大鸟的头上，尽可能地张开身体护住大鸟，“求求你们，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以后肯定不会再去伤害其他人了。”
“我们不相信，妖物终究是妖物！”一个村民说道。
“那么我死，然后你们把我的尸体烧了，这样他就不会再为了我而害人了。”女人坚定地说，同时仍然张开双臂护着大鸟。
“你走吧，我们不会杀你的……”祥田悲悯地劝女人，但是话语因眼前的一幕戛然而止。
一切都是那么得猝不及防，女人突然从身上掏出一块磨尖的石头，猛插进自己的脖子里，瞬间，鲜血从女人的脖子汩汩地流出来，女人随即摇晃着向后退了几步半躺在了大鸟的身边，后背倚着大鸟的身体。
大鸟发出一声响彻天际的鸣叫，悲恸万分。
“既然我马上就会死，所以你们等我死后一定要烧了我的身体，最后再次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儿子。”女人努力抬起头恳求村民们。
村民们木然地点点头，显然还没有从刚才令人震惊的一幕中回过神。
女人笑了，扭头看了看大鸟，大鸟看到女人脸上的微笑，泪水从眼睛里如瀑布般倾泻，浇湿了脸上浓密的羽毛。
“母亲~你不要死，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大鸟哀叫，像极了人痛苦时人类的声音，“母亲，你相信我，那些人都还活着……你不要死啊，母亲！”
女人看着大鸟继续微笑，温情地说：“我相信你！”
大鸟眨眨眼睛，挤出眼眶里储存的泪水，正准备继续向女人说什么，但这时女人闭上了双眼，脑袋耷拉下来，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大鸟拼命地哀叫，眼泪不停地往下淌，流满了旁边的一个个深坑。
村民沉默，一动不动，看着眼前的一切。
许久，大鸟费力止住了悲伤的情绪，张口说话。
“刚才我说的都是实话，一年前我变成了你们眼中的妖物，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大鸟似乎想到了痛苦的回忆，停下了嘴边的话，“虽然我恨，但是我从来没有杀过你们一个村民，从把母亲复活那次开始，每次我都是只取村民们的一魂，然后把村民送到西北一百里之外的地方，那是一个有助于修养阳魂的地方，为了让他们尽快恢复，我每天都会寻找食物给他们送过去，准备着一年之后把他们一个个送回村子，但是没想到我没撑到那个时候，从空中掉了下来，成了现在的样子……”大鸟停顿了几秒，“其实我早就知道会这样，只不过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再次听到大鸟说亲人们还活着，这次村民们在心里默默选择了相信。
“其实只是用活人的一丝的阳魂是没办法复活母亲并且给母亲续命的，但是我宁愿骗母亲说我是用其他人的命给她续命，也不敢让母亲知道真相，否则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自杀并且焚烧掉自己的身体。”
“那你的母亲？”一个村民小声问，声音里带着些许悲悯。
“我是妖，我既然可以取其他人的阳魂，我也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换母亲的生命。其实每次为母亲续命的时候我只是用活人的阳魂做引子，然后从自己的身体里取出精魂给母亲，只不过每次为母亲续命我必须付出十年的生命精魂，所以我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耗尽所有寿命，失去所有的精魂，我害怕这天的到来，害怕自己死后母亲也将不能存活。可这天还是来了，今天清晨我无力继续飞翔，便从空中落了下来……现在我彻底失去了母亲，也没有什么牵挂了，对不起，搅乱了你们的生活……”
大鸟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然后闭上了双眼，最后没有呼吸声。
听了大鸟说的这些话，村民们忽然想到之前大鸟忍受巨大痛苦也要离开地面的情形，原来是不忍心母亲。
（五）
一年前的一天傍晚，一个年轻女人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行走在山里河边小路上——他们从外地逃难至此。
突然，从路的一侧出来几个彪形大汉，各个手持大刀，上来就抓住女人和小孩。
女人不堪忍受他们的撕扯，于是拼命挣扎，不耐烦的大汉对女人拳打脚踢，戳瞎了她的两只眼睛。旁边的小孩看到母亲满脸鲜血，于是发了疯似地反抗，扭打之间，一把大刀从小孩的腹部穿到后背，小孩躺在地上，很快没了动弹。
小孩的尸体被扔进了河里，顺着湍急的河水漂向远处。
女人感觉到了发生了什么，于是朝大汉的方向疯狂地扑过去，但是迎面而来的是几把大刀的利刃，女人的胸膛瞬间血流不止。
奄奄一息的女人顺着流水的声音向小河爬去，然后倒在了河边，一只手还保持着向前抓取的姿势。
几公里之外，河水由急变缓，一只黑鸟站在河中的一块石头上正在享受着美味，突然，嘴下的尸体一下子张开了双眼，黑鸟立刻停下了啄食的嘴定在了那里，吸食了一缕气之后便一声哀叫飞上了天空，然后身体迅速变大，直到遮天蔽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