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与重庆有关的起心动念

很多年，我对重庆没有概念，自然也就无关欲望，尽管我噬辣、喜欢很多在重庆拍摄的电影以及有点钱就到处乱逛。

记得大三那年，阿凡吞吞吐吐地跟我说，有个重庆的男孩子正在追求她，并且希望毕业后能带她一起回重庆。那时候，我们系刚刚从上海采风归来，阿凡已将芳心明许上海，整天“阿拉”“好伐”运用自如。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我也不知道。

过了一会，她说，但我真的很想留在上海。

至此，重庆男孩就凉了。 

阿凡没觉得惋惜，我也没有替她惋惜，上海真的很好，坚持梦想也很好，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们都没去过重庆，无知者无罪。

再之后，就是毕业的时候，有同学保研到重庆大学还欣欣然地去报道了，当时我依然觉得，这同学怎么想不开，跑到西南山区干嘛？

直到去年夏天，我无意间在微博上看到一部叫做《川渝陷阱》的纪录片，当时《中国有嘻哈》还没有开播，很多像我一样不了解说唱音乐的普罗大众都难以想象，一档综艺将推动中国地下的说唱音乐发展到一个巅峰，然后有如过山车一般，在短短的半年之后，再迅速滑落回地下。

总之，《川渝陷阱》在一开始就让我坠入了一个陷阱，伴随着航拍俯瞰重庆的镜头，主持人说了一段开场白，“欢迎来到重庆，中国第四个直辖市，也是西部最大的城市。山城、渝都、桥都、雾都，都是它的名字。你能想象吗？这里有超过三千万的人口。在这个地方你能看到，很多中国其他地方看不到的景象。码头文化曾经是这里的标志，到了现在这里也有Trap音乐，而且是江湖味道的Trap音乐。”

就是这么一段简短准确的开场白，一下子就把我吸引住了，等到后面开始探讨Trap音乐与重庆碰撞出的亚文化场景，重庆完全成了我心头的一个谜。

这部纪录片只有18分钟，但它点燃了我的好奇心，无穷无尽。我想，只有双脚踏上重庆土地的那一刻，我才能断了执念。

2

先，一见钟情；又，日久生情

尽管从小生活在辽北平原上的城市，我自诩对所谓的山城并不陌生，我舅舅家住在本溪，在我的记忆里，一直难以忘记这样的一个场景，初秋微凉的清晨，我和表妹跟在舅舅身后，在来来往往的早市人群里见缝插针。

早市在一个斜坡上，最高处是卖蚕的，我们边爬坡边买菜，等到走到了尽头，看了眼蚕宝宝，转身满载而归地往家奔去，颇有撒丫子开溜的畅快和轻松。

我以为的山城，不过如此。

然而，在人间四月天的美好春日里，我站在重庆一条普通的街边，往远处看，是起伏逶迤的公路上，盘萦着两条车流；往半空看，是纵横交错的高架桥上，轻轨忽而穿梭而过；往高处看，是头顶一片湛蓝的晴空，被摩天大楼分割成错落有致的形状。我的内心充满震撼和敬畏，而这样的感受仅只来源于这座城市本身。

在今天这个建筑趋同化、城市规划缺乏特色的时代，人们习惯于用一处自然景观、一个人文景点或一个商业地标来区分和记住不同的城市，除此以外，不论南北，无问西东，我们说不出一座城市和另一座城市有什么不一样。

但重庆完全是一个异类，“内陆香港”也好，“东方亚特兰大”也罢，重庆这座城市本身极具魅力，所有的旅游景点对它来说只是锦上添花，它已足够像一个巨大的游乐场，以及一个值得让人思考的城市生存体。

我和阿凡短租的民宿在渝北区黄泥磅司法局附近，出行有轻轨6号线，十分方便，但每天，我们都要下楼，下坡，上下一座天桥，再走一段路，才能到达6号线入口。当然，这只是我们走出家门的第一步。在重庆，每天都要翻山越岭。

那天我们俩从磁器口出来，爬了好长好长的一个上坡奔往轻轨站，我们呼哧带喘，路边挑担担卖小青菜的力哥看着我们微笑不语。

阿凡问我，你知不知道有部电影叫《重庆森林》？

嗯，重庆的确像个森林。我附议。

但没过几秒，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个文盲，《重庆森林》又不是讲重庆的电影，是在香港拍的，好伐？

阿凡愣了一下，又羞又气，起身追打我，我赶紧一溜烟跑到了前面，而这样的场景又让我想起了《疯狂的石头》的片尾，黄渤在高架桥上被面包店小哥骑着小摩托追着打头的场面，我笑的更加刹不住了。

在重庆这座有情绪和生命力的城市里，我和阿凡变成了两个在大马路上边笑边跑的傻子。

3

热气腾腾地活着

对于一个吃货而言，到重庆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一碗最正宗的重庆小面。

我循着别人的美食攻略和电子地图来到花市豌杂面在解放碑广场附近的小什字分店，这是一家对外宣传排在重庆前5强的重庆小面店铺。

为了冒充社会人，我点了3两小面，结果，和我拼桌的大叔，端着他的2两小面，定定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悠然地吃完他的面，走掉了，而我只好全程把脸埋在硕大的面碗里。

吃完了美味的豌杂面，我站在人流如织的解放碑广场神游了好一会，同样是CBD，北京国贸和重庆解放碑完全给人两种感受，尽管人在这种地方都一样显得很渺小，但相比之下，前者是“抬头是天上云间，低头是尘世蝼蚁”；后者是“抬头是天上云间，低头是市井烟火”。

北京只能讲生存，但重庆可以讲生活。

当然啦，到重庆一定要吃顿老火锅才不虚此行，不然会感觉有一部分重庆，你未曾了解。

老火锅，顾名思义，如同老汤、老面，是老卤油、老底料和老底汤采用传统手工烹饪技法制成的火锅。总之，只要你在重庆的大街小巷走一走，看着师傅拿着锅铲翻动一大锅红红火火香气四溢的火锅底料，你一定也难挡诱惑。

我和阿凡决定吃一顿老火锅的时间点，是我们临行前一天的晚10点。我们在较场口夜市吃了点小吃，然后决定去附近一家很有名的老火锅排个宵夜，因为从各路网友的供图中，我们发现白天能吃上这家店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尽管如此，我们取号的时候，服务员告知我们前面还有170桌。听到这个数字，我脚底一软，但是我们很快发现，所谓的170桌，有绝大部分顾客已经因为脚底一软而溜了。就这样，在等了1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如愿以偿地坐在一锅红油面前。

其实，我和阿凡都挺能吃辣的，但那天晚上，我们隔着腾腾热气，一个泪光盈盈，一个鼻头红红，一个脑壳好昏，一个灵魂出窍。

我们吃走了好几桌，吃到最后，两个人相对无言，怀疑人生，原来，我们吃了二十多年的假火锅……原来，我们不能吃辣……

4

西南野趣

在重庆，很多人文建设都给人一种匪夷所思又理所当然的存在感，人参与其中，恍惚间会觉得自己置身于不真实的游戏场景，难怪人们会用“3D魔幻”这样的标签来称呼重庆这座城市。

比如，重庆高楼的密度和数量令人咂舌，而且得益于独特的地形优势，楼群的立体感很强，排列错落有致，给人极其强烈的观感。到了晚上，霓虹四起，隔江望去，你差点怀疑自己看到了海市蜃楼，但这一切无疑都是真实的，奇妙之处正在于此，重庆，这是一座深藏祖国西南兀自繁华的城市。

比如，重庆轻轨作为一种方便出行的交通工具，却上天入地，九曲十八弯，硬是玩出了过山车般的刺激感。弯道最大的平安站，有近90度的弯道；最网红的李子坝站，轻轨穿过居民楼火到了国外；深藏地下的红土地站，60米的深度是标准防空洞的3倍。不止如此，重庆轻轨站的配色极其明亮轻快，饱和度很高的大色块冲击着人们的眼球，6号线更是全线粉红，实在是少女心满满。

再比如，抖音拍摄热门地点洪崖洞，最具巴渝传统特色的吊脚楼，依山就势而建，从最底层到最顶层共有11层，每一层都是不同的商业业态。每到夜晚，玉壶光转，灯火阑珊，你站在桥下往上望去，仿佛穿越了时空，一个转身就能开启《千与千寻》奇遇记。

重庆让人觉得不可以思议的地方实在太多，而我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它带给我的感受，直到那天傍晚，我和阿凡在川美虎溪校区的水塘边驻足，前方是山林，后方是操场，黯淡的天色与昏黄的路灯互相晕染，肆意的野草与吐泡的鱼儿相应成趣。我俩站在几块大石头搭建的小桥上，没有看对方，也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心却想到一块儿去了。

阿凡开口说，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特别……

野。我在心里回应。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特别野？阿凡的确是这样问我的。

是的，重庆，一座充满野趣的城市，在这里，我嗅到了自由和自成一体的气息。

5

江湖儿女，纸短情长

有关悔不当初嫁重庆小哥的事情，我调侃了阿凡好几次。面对重庆城市繁荣和生活巴适的双重冲击，阿凡自己也嘀嘀咕咕，怪不得人家要回重庆呢。

不过玩笑归玩笑，我知道到今天为止，阿凡还是很喜欢在上海奋斗的生活，一如4年前那个从上海采风归校手舞足蹈的小姑娘。

能遇上阿凡，实在是我17岁时最幸运的一件事，打那以后，我不仅多了一个口味相投的饭搭子，还多了一个特别给力的驴友。

是她，和我在婺源的油菜花田沾湿衣裳；和我在杭州的西湖苏堤吹着春风；和我在苏州的平江路吃苏式细面；和我在南京的大排档抢天王烤鸭包；和我在大理的客栈楼顶等日出；和我在丽江的细雨纷纷中骑马……

如果没有阿凡，过去的这几年，我可能一样会踏上不同的旅途，但是个中滋味，怕是没有那么的令人难忘。

毕竟，不是所有的旅行都是为了看风景，有时候，我们想要的，只是一段路上，有一个同行的人。

那天我们在磁器口，阳光温暖，古镇绵延，民谣歌手谈着吉他，路边的小猫慵懒地趴着，植物欣欣，向阳而生，而我的阿凡，笑靥如花，美得发光。

有那么一会儿，我的心里湿湿的，多么感谢你，在最美好的时光里，和我在一起；有那么一会儿，我的心里暖暖的，此去经年，变的是心境，不变的是身边的人。

6

大病一场，如梦不醒

我们分道扬镳的那一天，重庆就要下雨。

在得意世界前，阿凡打了一辆车，对我说，那我们，就此别过。我当时特别想回复她一句同样充满武侠气息的对白，但是始终想不起来。而她在关上车门之后，大声说了两遍，我走啦，你好好的。出租车倏忽远去，带走她的一丝哭腔。

偌大的重庆，只剩下一个我。

回到北京之后，我马上生了一场大病，感冒了，鼻涕不止，嗓子很干，耳朵嗡嗡响。医生说，你怎么上这么大的火？你这是感冒引起的急性扁桃体炎和急性中耳炎，耳鼻喉是连着的，知道吗？

我好想问问医生，那我的心病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感到压抑困厄，没有一点快乐。

我甚至怀疑自己做了一个逼真的梦，梦里我去了重庆，在那里痛快地耍了几天。

就在这时，我收到了阿凡的微信，她说，记得饮食清淡调养下。

北京灰蒙蒙的天色下，我的手机屏亮得刺眼。

阿凡，就算和你一起做梦，也是一件快乐的事。

还有，那天我想对你说的话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