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三伏,立秋后的天气凉爽了许多,和光公益一群人相约着去爬山。是煤矿区里的一座小山,在山脚望上去,满山蓊郁荫翳的林木,绿浪层层叠叠,些许红枫点缀着,世外桃源般。
爬山前下了会雨,空气清新极了。沿着人工铺就的木栈道穿梭在林木丛中,仿佛行走在一图刚收笔的山水泼墨画里,每一个迈步都轻轻浅浅的,生怕踩坏了这幅丹青妙笔。雨后,路边的树散发着舒肤佳的味道,沐浴后的叶子秀润得可人,各色的叶子,红的黄的绿的紫的橙的,阴蒙蒙又略放晴的天灰里透蓝,映衬着,写意得如同王维再世的即兴挥毫。
栈道旁的狗尾巴草早已长足了绒毛,等着有人来拔去挠别人的痒痒。几株野果也已熟得彻底,同行里有人采了吃,雀跃起来:很甜。我不忍心,果子被摘离的那一瞬,会痛,树和果都痛,我不知道它们会不会慢慢忘了曾经刹那的痛。采果子的同行人和我要好,我也不忍心碍了人家的心情,便不言语,抬头遥看远处,远处有亭子。我很喜欢亭子,江边赏月最妙是坐卧风亭里倚栏把酒,湖中荡舟时堤畔湖亭里玉人箫声悠幽则更怡人,偌大的山林倘若没了亭子便也没了灵气。
栈道沿途散落着两三个凉亭,走到最后一个亭子时,竟又下起雨。大概老天想让我们这群人静坐一会,听听风抚过树叶的沙沙声,听听初秋雨滴的敲打声,也听听自己的内心,在这煤矿区里的世外桃源。于是我们在凉亭里坐下,夹一片风下肚,再嘬一口雨声,觥筹交错间相互聊着些无关乎心灵的人间八卦,不痛不痒。我曾背过一整本的《白香词谱》,无奈尘世嘈杂,成日的疲于应付,早已忘得差不多仅记住书名而已了。聊天稍停时,我转头看了看亭子外面的路。逮个空闲,内心莫名地念出了词谱上的一句词: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我问自己的内心,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要我听这一句,他说,走得太远太久了,会忘了回家的路的。
亭外依稀听得几声鸟啾,悠长婉转,大概是在唱歌。“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鸟儿填饱了胃口才有心情卖弄嗓子,”我对内心说,“一口难以吸尽西江水,毕竟凡人,总是要走很久很远的路,万事如意不过一厢情愿的企盼罢了,路远山高,难免磕磕碰碰,顾得着伤口就顾不上找路了。”
“是的,但连回家的路也忘了的话,就会把我也给丢了。”
一个人,可以丢了头发,丢了牙齿,甚至丢些躯体零部件,还真的不能丢了自己的心。我赶紧再问内心,怎样才不会忘了回家的路。他说,心安即是家。
第二场雨停后,我们下山了,相伴而行的是林中依稀几声鸟啾,还有几弦虫鸣。在山顶极目,漫山绿浪随风轻漾,些许红枫点缀着,如湖中菡萏,煤矿区里的胜境,和光公益一群人相约着找个时间再去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