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这是我背着给你写的第一百封信,李文华嘴里喃喃自语着。他右手坚挺有力的握着笔,笔尖在雪白的纸间片上翩翩起舞,一个个黑色的文字像黑色的泪珠般滴在了纸上,每个字都是那么的俊美隽秀,工工整整。
十二年前,也就是我当兵的第三年末。那一年我从部队回家看探望母亲,兴高采烈告诉母亲自己成了一名正式的职业军人。母亲听到我的寒暄,表情却是极其的复杂难看,似乎很高兴却又很失落的样子。我知道自己草率的决定,让母亲寒了心,只是从她不肯说出口而已。
爸爸也是一名军人,多年前因执行特殊任务撒手人寰,让妈妈和我变成了孤儿寡母。从那刻起,我发誓自己要继承父亲未完成的遗志。父亲走后,母亲一夜是哭白了头。虽然国家给了些抚恤金,母亲每个月也有绵薄的工资,但家里再也听不到往昔的欢声笑语声,变成了一个寒意十足冷库,时间久了让我都想不起来温暖是什么样子。母亲是一个痴情的女人,那怕孤家寡人也没有再婚。
那次临走前,母亲送我去火车站,看着她那哀怨悲伤的眼神,我突然临时决定,自己现在不走了,心里偷偷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好让母亲孤独的灵魂有个依靠,而你就是在那时闯进了我的视野。我背着母亲偷偷出去相亲,一连好几个都是无果而终,因为没有人喜欢单亲的我。直到后来我对相亲这种方式,彻底都不抱有任何的幻想和希望了,而上苍却让最后一次偏偏让我遇到了你。你很腼腆,很害羞也很矝持,话语间无尽的温柔和善良,深深的打动和俘虏了我的心,让我瞬间觉的得你就是一辈子我要守护的女人。这辈子能认识你,是上帝赐给我最珍贵的礼物。
我当时还有些小孩子气,害羞的对你说:张丽你愿意嫁给一个一穷二白的丑小子吗?而你却噗嗤一声爽朗的笑了,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做一个军嫂,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我故意质疑你。而你却非常坚定的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而且做事很有分寸,我只看重的是你的人品,我相信自己的慧眼。
新婚燕尔,我们甜蜜的生活也仅仅持续了短暂的一个星期,然后我就乘坐上火车回奔赴自己的工作岗位。我觉的自己很残忍,让新婚的你独守空房,那种苦是对于任何人都是一种可怕的煎熬,从此以后我对你的爱和思念,就深藏在了自己的文字中,来缓解自己自己烦躁可怕的情绪。
也就是从那刻起我养成给你写信的习惯,诉说着我对你的思念和爱恋。但第一封信你收到以后,电话那头的你哭的是梨花带雨,就像家里失去了亲人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让我是心疼不已,深深的懊悔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愚蠢。
电话成为了你和我最好和最便捷的感情扭带,诉着说着彼此衷肠和相思。生活中一向非常的坚强的你,在电话那头却变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小女人,总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让这头的我甚是担心,心急如焚,小宇宙几乎都是冒出了嗓子眼。由于家里多了一个你,经常陪母亲唠嗑,陪她散心,让母亲如冰封河流一般的心,在河面上了一些横七竖八的裂缝,预示着母亲心中的春天下一刻就会马上到来。我给母亲打电话,平时话语很少的她明显是话多了,那可全都是你的功劳。看来当初我的眼光也很毒辣,呵呵!
结婚一个月后,你说自己怀孕了,这让原本缺失欢声笑语的我们家家无疑是惊天动地的消息。我和你从认识到结婚,也就短暂的一个月,可以说是闪婚,但却早早的收获了这份很珍贵的爱情结晶,这是上苍赐给我们家第二份珍贵的礼物。
母亲一次偶尔听到你因想我背地里抽泣,偷偷地打电话告诉了我,第二天她便果断辞去了自己喜爱的教育事业。我没有阻拦母亲,就像当初父亲离开后,我选择了参军,母亲也没有反对,因为我们内心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母亲做起了全职保姆,一心一意的要照顾的饮食起居,因为你让她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对父亲的爱完全无保留的转嫁到了你和孩子身上。
你是一名护士,每天都非常的忙,有时还要值夜班。可是你还是一抽空,就会跑回家去陪母亲,她完全是把你认成了自个儿亲的闺女,从此没有一点的心灵上的隔阂。你一月半载,也不会回家看自己的父母亲,完全为这个家无私默默奉献着自己的一切。
看到家庭难得的和睦,我也是放下了自己悬在半空中的心。我要挑战自己,一辈子只作一名碌碌无为的小卒子,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小时候看天上翱翔的飞鸟,从此就有了驾机驰骋蓝天的梦想。最后我瞒着你和妈妈,报考了一所专门培养空军飞行员的高校——空军空程大学,而且顺利的被录取。
由于上学,我没有了工资,只有可怜巴巴的生活费。我节衣缩食,也就只能给你寄去一点点的零用钱。我电话中向你哭丧着脸,说自己日子过得是捉襟见肘,苦了你和母亲了。而你却风轻云淡的莞尔一笑,我不仅能养活自己,而且还能养一大家子人,让做男人的我是惭愧万分。
飞行员的训练是极其残酷的,四年流出的汗水相当于自己几倍的体重,曾经好几多次我都想放弃自己的梦想。但一想到坚强的你,孤独无助的母亲还有未出生的孩子,我就恨狠狠地咬了咬牙关,向懦弱的自己发飙,一点小小的挫折就要放弃,你还算是一名合格的男人吗?
都说爱情和亲情带给人的潜能是无限的,没有经历多少世事的我,从前真的有些的稚嫩和孩子气,痛苦的训练让我完成了真正的蜕变,让自己的意志力上生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每当我训练累得喘不过气来时,此时迈步都非常的困难。我就努力去幻象你和母亲也在现场,正目不转睛的观看着我的训练和比赛,给了我无数次眼神和语言上的鼓励,那时我整个人就像吸了毒般立马就精神了起来,出色的完成了各种技能比武和体能极限挑战。
孩子在你的肚子里一天天渐渐的长大,而我从未看过一次他在你肚子里的画面。孩子调皮了,有时会用脚踹你,你的肚子就会如刀割般疼痛,却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你的坚强和勇敢,都传染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我。
这辈子我觉得最遗憾的事情只有几件,第一就是父亲的匆匆离开,第二就是母亲在父亲离开后再也没有寻找幸福,第三件就是孩子出生时做丈夫的我都没有能陪在你的身边旁,让你独自一人默默承受着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痛苦。我只能一个人孤独的伫立在训练场上,只能在内心为远方的你和孩子加油祝福。孩子出生的那一天,我幻想着自己驾着五彩祥云,立刻去见上你和未出生的孩子一面。然而多次跑到教导员那里请假,结果却遭到了严词拒绝。我不敢想象,那天你是怎么撑过来的,因为书上说一个母亲生孩子所承受的痛苦相当于自己断裂了五六根肋骨,那种痛是一辈子都刻骨铭心。我对不住你,更对不起自己未出生的孩子。
因为繁重的理论学习和体能训练,最终让我抛弃了这个愚蠢的念头,因为飞行员必须要有扎实的双基础,那怕是一次小小的操作失望,轻则造成一定的经济损失,严重者甚至会机毁人亡,我也想给你和孩子赢一个更好的未来。
失重和超重,模拟驾驶,模拟太空仓体验,风洞实验……每一次都是对体力和意志力严峻的考验。我把自己对你无尽的思念,对你和孩子绵绵的情意,完全变成了自己不折不扣的动力。
你独守空房,那份寂寞,那份孤独,那份无耐,我是深有体会,自己何尝又不是呢?一年难得回几次家,却我收获了比普通人多几倍的幸福。都说分居两地的人很难熬,但坚持下来的却都很幸福。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是我们之间那份绵绵无尽的情意也会翻倍。
我第一次回家,孩子都已经半岁多了,都能吱吱唔着模仿语言了,在床上也能缓慢的爬行了。我伸开双手去抱孩子,他陌生的都被吓哭了。孩子的啼哭声,让我深深的是自责了起来。多次轮番尝试后,我最终还是抱起了咱俩的孩子,因为浓浓的血缘关系在那里摆着呢。孩子长得特像你,是那样的英俊可爱,粉雕玉琢一般,小眼睛眨巴着,骨子里透着来自你身上的那股灵气。
和孩一子亲热了一会儿,我突然冷不防揽住你的纤腰,将你抱起,享受着那彼此间的温存。你温热的鼻息,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娇嗔的语气,永远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你开始还大不咧咧的骂我,装出一副在母亲和孩子面前害羞的样子,可是当我想放你下来时,你却是极度的不情愿。因为放下,你不知道下一次,那会是多久。
“送给你一个小礼物,保证你喜欢。”“什么东西。”你撒娇的说着。“一枚荣誉勋章,那是我在飞行学院精英比武中获得的。”“你做了一名飞行员,却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我生孩子那天,还以为你从人间蒸发了呢。”你虽然斥责,但更多的却是爱和鼓励,还不忘最后给了我一个惊喜,那时我记忆中你第一次主动吻我,所以显得特别的珍贵。
上学的第三年,我已经驾机实习了,第一次真正意义的飞上了蓝天。开始是副驾,最后变成主驾,开始是教练机,到最后驾驶真正的战斗机。从能驾驶战斗机那刻起,我觉得自己的人生才有了真正的意义。我成功了,背后那个默默永远支持我的人就是你,我将对你全部的爱,变成了动力,使自己的人生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无尽的思念,会使人心情变的浮躁,也会不由主的乱发脾气,和人莫名其妙的吵架,看着自己不顺眼的东西就会生闷气,那种情绪将自己折磨的是死去活来。每当漫漫漆黑的长夜降临,我就会辗转难眠,独自出门一个人仰望着天空的牛郎织女星,将那份对你无尽缠绵的情意,深深埋在了自己的心中。岁月是个神偷,让我的理智最终战胜了情绪,熊熊如烈火燃烧一般的心,被自己心中的大雨给慢慢浇灭,从此回到了一个正常温度区间。不知道你也是不是和我有相似的感觉。
毕业了,我被分配到华北一所空军基地上班,空军学院学到的东西似乎永远够用。我被重新安排了新的任务,就是驾驭着老式机进行模拟训练,教导员对我很照顾。当积累一定的经验后,有了一段时间的安全飞行记录,才让我上的新机,而且还是副驾驶。领导也很会疼人,将你调到了离我们单位附近的军医院上班,母亲也跟着来了,一家人才真正的过上了团圆的日子。
那天你和母亲带着孩子悄无声息的来了,我整个人都是乐开了花,愁容也是一扫而光。四年的相思之情,一朝如山洪爆发,我从一个男子汉变成了一个小屁孩,哭成了个泪人。而你却抱着我,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那么静静的抱着,任凭泪水打湿你的衣襟。你也是偷偷的流着泪,而没有哭出声而已。我们像两只受伤的狼,同病相怜互相慰,彼此心灵上有了真正的默契感。
你们来了以后,我训练时更加积极的卖力,自己似乎都变成了一个永动机,有了无穷无尽的动力。下班后,看到你和孩子还有母亲,脸上洋溢的幸福自己都难以掩饰。每天跑上前去,只是给你一个简单的拥抱和热吻,就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有白活,娶到了你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媳妇。日子过的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却是细水长流。
一个人一辈子有什么苛求的呢,无非就是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一份自己喜爱的工作,一个自己深爱的人和疼爱自己的人,其它物质上什么的都是过眼云烟。
安全飞行一小时,两小时,……一千小时,……两千小时,自己的急记录一直在被不断的刷新。机载荷弹,再到加挂导弹,实战攻击……十多年里,我想做的一切,都不差毫厘的实现了。歼十冲天,如雄鹰腾飞,中国空军的力量真正的迈上了一个新台阶,作飞资深飞行员的我们是欢呼雀跃了好多天。然而当歼二十在空中咆哮时,中国空军都惊艳了全世界,真正的晋升到世界为数不多的四代机俱乐部,可以说是质的飞跃。
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甘愿无私奉献的女人,背后做着他坚强的后盾,默默的支持他和鼓励他,你就是一个这样的女人,让我的梦想插上了翅膀。
我没有绅士那么浪漫,也给不了你阔太太那样奢靡的生活,买不起lv限量般的包包,买不起高档化妆品……只能给你一份安稳平淡的幸福。
我马上就快要飞了,去挑战自己的飞行纪录。我还要驾机飞跃天安门广场,去太空漫步……晚上不能陪你入眠了,因为是夜间挑战,晚上有雨,也不要再等我了,早点睡。
几天以后,空军领导来到他家慰问,将他写的信还有军官证遗物什么的全都交给了张丽。那晚他出事了,和地面指挥台失去了联络,最后的语言报告是发动机突然空中停车……那是一片居民区,机上还载有实弹,他为了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错失了自动弹射系统最佳的逃生时机,光荣的牺牲。
张丽脸色苍白,却并没有放声痛哭,因为她看了李文华生前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封心信。她俯下身子,双手抚摸着自己儿子清晰的脸庞,对他说:你将来也要做一名飞行员,去实现你爸爸未曾实现的理想。儿子哭着回答:我一定会的,只是我想爸爸。张丽跪到在了地上,求领导别让自己母亲知道,并且一定让儿子顺利的当上一名空军飞行员。看到此情此景,领导怎能不答应?……
谨以此文写给献身国防事业的军人和军嫂,向您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