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蚨别照
文/林子
“彭大富，我看你今天往哪里逃？你以为你光了头我就不认识你了！”大雄宝殿里回荡着张勇恶狠狠的低声咆哮。他把手中的烟头狠狠地掷到地上，如同要把他心头的那股恶气扔出来一样，零星的火光差点点燃神龛台前的红丝绒布。他身旁的小弟纷纷抽出藏在腰间的匕首，一道道冷光交错着窗外的皎洁的月光，大殿如同冰窖。
“阿弥陀佛，施主，这里没有什么彭大富，我是静修。”那声音如同一潭清水，深邃安静，没有半点波澜。身旁的小沙弥双腿如筛子抖个不停，挪动着步子靠近师傅，眼睛木木地看着张勇，眼角不时地瞄着场外的大缸，似乎如果不小心有火灾发生一定要第一时间找到水源。
“马勒戈壁，你少他妈的装，装什么装。五年前你欠我的200万，你还欠李智的500万，今天都跟老子算清了。要么还钱，要么交出宝贝，少废话！”
小沙弥慌得“嘭”的一声跪下来，不停地敲打木鱼。一时间，大殿里只有紧促的木鱼声声，笃笃笃……
半晌。也许是瞬间。笃笃笃……
“好，施主请随我来。今日老衲让你了愿。”一直打坐的静修忽然开口了。
他慢慢地站起，慢到让人担心他是否能够支撑起身，可是你错了，他盘坐的双腿似乎一点都不受影响，那动作如同杰克逊的机械舞太空步，每一步都清晰地让你看到，却又瞬间消失。
张勇不禁揉了揉眼睛，开口道：谢大师。他的脸上显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不知是因为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大师，还是因为刚才所见的奇异景象。
静修带着张勇从宝殿的侧门进入过往亭，再穿过六趣门，七拐八弯进入了一个荒僻的空地。月光很亮。静修指着不远处一个破旧的塔，对张勇说，施主莫急，宝物就在四圣塔之上。
此刻的张勇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一脸戾气，手中的匕首指着静修，“别耍花招！”
“阿弥陀佛……”静修不徐不疾，嘴里念念有词。
四圣塔前。张勇停下脚步，举着匕首说，你去拿来就行了。静修没有回头，屈身进入塔门。
半晌。也许是一瞬。
张勇觉得不对劲了。那四圣塔只有两人多高，塔尖只是装饰，无法容身，那宝贝藏着何处呢？应该就是佛像里或者坐垫之下，一进去就可以拿到，怎么还不出来？
正当他对两个小弟使眼色的时候，静修出来了。手中拿着一个木盒。一个暗红色漆金雕花木盒。
张勇冲向前，静修侧身一拜， ＂施主莫慌＂。不知为何，张勇像被人点中穴道一样乖乖地跟着静修一起回到大殿。
静修盘坐蒲团之上，张勇则岔开双腿站在神龛前。静修说：“施主你可信我？今日我交于你宝物，你一定要听我的。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他将木盒轻轻地放在桌上，拂去蛛网和灰尘，拉开盒盖，一道金光乍现……
忽而张勇旁边的小弟一个快步上前抢到宝物——镜子，他先是一愣，然后双眼发光，倏地一下子镜子脱离他的手停在半空，他双手不停地做着挖挖挖的动作，速度之快简直无法用肉眼可见，直到最后他七窍流血力竭而亡，他嘴里似乎念着：金子，金子，金子……
张勇在一旁定住了。
静修在旁边为他超度，小沙弥的木鱼声依然声声清晰……
静修问，“宝物你还要带走吗？”
张勇怔怔出神，片刻后说：“告诉我，他看到了什么？”
静修：“你可知《红楼梦》中的风月宝鉴？”
张勇点头：“略知一二。”
“当年贾瑞因风月宝鉴反面中的美女而断送性命，后被跛足道人带走一直不见踪影，从此在江湖中销声匿迹。然而人们有所不知，风月宝鉴原属“财色双邪”之一，还有另一台，名曰“青蚨别照”，后人谨记贾瑞之悲剧，不敢轻易将”双邪“示人，而最近几年，古玩市场不知从哪里得知消息，风声正起，于是”青蚨别照“渐渐在很多遗忘的记忆中苏醒。贪心的人看到它的正面就如同进入了一个满是金子的世界，忘却了世间所有的规矩，只想着把那些金子快速地装进自己的口袋中……刚才那位施主太急躁太贪心，他看到了镜中的金子，结果……”
“妈的，这个该死的！”张勇一面骂道，一面讨好似的对静修说道，“那它的另一面是什么？”
“你可以一试。”静修看着张勇，眼神清澈，目光不躲闪。
张勇迟疑了一下。
“我不会害你。没有性命危险。”静修望着神像静静地说道。
“好。”
只见张勇慢慢地举起镜子，对着满堂的烛光，他闭了闭眼睛，又用力地缓缓地睁开。他的脸从纠结、痛苦、急躁、暴戾、再到阴森、冷酷，最后，居然慢慢地，他脸色缓和，神情温暖。他举着镜子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放了下来，只是双眼紧闭，眼角似乎还有泪水……到底他看到了什么……
静修静静地，似乎在等待张勇先开口。
张勇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许久，只是微微调整了他的双腿。他开口了：
“我看到了我做的一切。我是该放下我的罪孽了。李智还在我的手上，我不该如此。”
“不，李智已经在我这里了。”静修说，“你找人跟踪李智时我就已经知道了。”
张勇睁开双眼，“那后来我们之间的合同房的交易你也知道吗？”
“是的，李智迫于无奈将还建房抵债给你，那个时候你就该放手的。”
“是，我早就该收手了。我不该把借据还攥在手上，我不该在建房的时候偷工减料，我不该不对我的工程负责，我不该……”
“改过吧，现在还不晚。”
张勇猛地跪地，大呼一声："师傅！"
这时，门外有一个黑影也跪地大呼：“师傅！”原来是李智。
静修手握佛珠，紧闭双眼，并不看这两人。“你们俗事未了，还是各自归家吧，我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另一个去处，你想来随时。至于我欠你们的钱，支票我已经放在你们的口袋里了。”
当晚，李智和张勇双双回到A市中，用彭大富的支票支付了之前拖欠的工程款。至此，A市一片太平。
至于“青蚨别照”是如何到彭大富手中，而彭大富又是如何成为古刹方丈的，李智是如何被静修救走，这些都不得而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