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的爷爷终于还是走了,参加他的百岁寿辰的梦想终于也破灭了,甚至送爷爷最后一程也未能如愿。来送爷爷的亲人一定很多,乞求亲人们务必带上我的思念,“爷爷,走好”。门前的小土山上,奶奶大概正在等候着,一对历经无数风雨沧桑的老人,短暂的分别后,终于又要团聚了,这一次再也不要分开。又是一个新的守望,守望着儿孙们的幸福与安康。
爷爷是个老兵,黄埔军校二十三期学生,49年成都解放,加入了解放军。建国初期政治风云变幻,黄埔的身份带给他无尽的灾难,辗转流离,终于在怀化辰溪安家。奶奶是童养媳,学识不多,却勤劳善良,持家有方。他们的结合看似不搭,却是甜蜜恩爱,爷爷对奶奶百依百顺,奶奶对爷爷无微不至,二老一生都没红过脸。一起孕育了四个孩子,开枝散叶,相濡以沫一生。
爷爷家在河堤上的一个小院子,几间油黑的木板房围出一块小空地,门口放着一条长凳,一个老人,身着白衫,满头银发,双目如炬,两手扶拐端坐。爷爷的画面在我脑海里总是这样定格。
记得第一次被老婆领回老家,为了让我好好表现,老婆特别让我在厨房做了一碗板栗红烧肉。爷爷尝了赞不绝口,一连吃了三大碗饭,照顾他的大姑一边盛饭一边说爷爷偏心,平时她做的饭菜,都没见爷爷这么喜欢,弄得大家哄堂大笑,那时他已是80高龄。我想没有什么更美妙的方式让我瞬间融入到了这个大家庭中了。晚上奶奶拉着我的手说,露露从小乖巧可爱,孙辈中最受宠爱,让我一定要对她好,多让着,可不要打骂她。我偷眼看了下老婆,她都差点笑出声了。
爷爷酷爱旅游,只要身体允许,岳父每年都会带上爷爷出去旅游一次。记得12年的时候,岳父带上爷爷来到深圳,我陪爷爷去莲花山游玩。听说山顶有邓小平雕像,爷爷执意要爬上去看看,一路上游客见到爷爷拄拐爬山的身影都纷纷过来合影,听说爷爷都80多了,更加赞叹不已。下山后,在市民广场碰到了两个非洲兄弟,爷爷第一次见到黑人,觉得好奇。于是我迎着头皮,用蹩脚英语去沟通了下,两位还挺开心,过来和爷爷合影了。这时,一个新疆来的旅游团也围了过来,也纷纷找二位外国友人拍照,爷爷和岳父也上来和新疆朋友合影,这场面咋一看就是世界人民大团结。那几天陪爷爷深港澳玩了个遍,看着爷爷这份活力十足的样子,坚信爷爷会一直健康的陪着我们。
可是,奶奶去世了。奶奶上山的头一个晚上,大家陪着爷爷喝酒,聊起奶奶生前的琐事,最后爷爷老泪纵横,几近失声。送别了奶奶,爷爷整个人老了许多,门前的河堤上再也看不见爷爷拉着奶奶散步的身影。电话里总是传来爷爷进了医院的消息,不详的预感弥漫在空气里。
凌晨时分的铃音,总让人不安,岳父给我们带来了悲痛的讯息,爷爷走了。哪一声亲切的“小尹来了”再也不会响起,哪些峥嵘的战争岁月再也无人向我追忆,再次回到河堤的小院,也只有面对冰冷照片拾取残存的回忆。
晚上我梦见送别的人群戴着白幡,在清晨的浓雾中簇拥着爷爷的棺椁,冒着淅淅的小雨,在小山的阶梯上蠕动。飘荡的纸钱,凄厉的唢呐,嘈杂的鞭炮,风中的悲泣,交融在一起,慢慢的升腾,良久,东边泛出徐徐光晕,一道彩虹划过天际,很亮,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