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派,慈愍师太一早起来便闻听弟子回禀,山下的杏花村遭人屠戮,仅剩活口七人,也已经被吓死了四个。
慈愍师太甫闻噩耗,痛心疾首,即命弟子勘察现场,收敛尸身下葬。却听来报的弟子支支吾吾的说道:“可,可是……”
师太知道弟子平素未尝如此,便耐下心来问道:“还有何事?”那女弟子跪下道:“弟子已经遣了几个师妹去置办此事,谁知都被吓得浑身发抖,还呕吐当场……师傅,此事蹊跷,弟子斗胆请师傅下山。”
慈愍师太心中一凛,对她说道:“去叫柰儿并几个亲传弟子来,为师亲自走一遭。”
杏花村,原本是一个赵姓人家的农庄。因这家人升迁入都了,顾托了庄头转卖,谁知庄头自己掏了这庄子钱,令庄户们自便,独个儿回乡去了,这里才逐渐成为了一个村落。
本是因着村外成片的杏花得名的,可如今杏花仍在,村中老少却早已血溅当场。慈愍师太来时,地上残肢遍地,血迹斑斑,多数人都是以残暴手段开膛破肚,穿胸而死,内脏也早已散落各处,有些已经破损不堪。血腥味和烧干的肉块令整个村子的气息十分难闻,一些女弟子实在见不得这样的场面,被吓得呕吐不止。
见此人神共愤之境,众人又是气愤又是恐惧,忽有弟子来报,说是在一处荒院里,发现了一个新坟,似乎是有人从里面钻出来,杀了这些村民。慈愍师太当即决定前去查看。
院内早已破败,只留了一棵楝花树,也早就不开花了。慈愍师太光顾还记得此院似乎是一官眷的居所。二十年前官眷暴毙,独女也不知所踪。但弟子又说:“据说前日,业火的人曾经来过,不知是否与他们有关。”
慈愍师太思索了一番,才说道:“业火?他们不是常做些收钱办事见不得光的勾当吗?”忽然那边厢又有人说道:“师傅,我知道凶徒的去向了!”
众人看去时,正是慈愍师太亲传的小弟子,名叫汪柰的。此人商户出身,自小多病,才来到青城派修习,最是古灵精怪温柔可人的一个。此人相貌出众,身似蒲柳,腰如约素,轻功卓绝,最善山路行走,一众师姐妹中无人能出其右。
此刻汪柰来到慈愍师太身边回禀道:“弟子见那边往村南边去有一个脚步,像是个女子的,弟子听闻出逃的庄户里没有女子,想来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女鬼了。往南边是一处泉水,想来凶徒定是往那里去了。”
慈愍师太听之有理,便速命前往,不在话下。
赵楝醒来时,只知道自己的浑身都在发抖。
每一个器官,每一根发丝都是冰冷的,她似乎是从极寒冰窖里刚刚爬出来一样。
痛。
一个极其简单的感觉。
每一个指甲重新长出的痛;指间的伤口愈合的痛;脸颊上的烫伤,身上的每一道鞭痕,脖颈上划开动脉的伤口……
一寸寸,一点点……腐肉生新………原本凝固的血液在身体内重新运转……原本枯竭的器官重新启动……这些恐怖的体验让她无法适从……
她冷,她痛,她恶心,她喘不上气来……仿佛从一个最深沉的梦境中被人强行唤醒……
她是死了的……死是那么安静,那么虚无……可是一旦醒来,身体的遽变、由死到生、乃至每一个声响都在无时无刻的刺激着她……
“啊————————————”
她发出尖叫,刺耳尖锐。
在她死亡的十二个时辰之后,她由死复生。
她害怕,她恐惧……身体的疼痛,死生的转换,周围赶来的村民……她回过神来时,口中依旧在疯狂的叫喊,指间全是这些人的鲜血和肉屑。她残暴的捏碎手中不知道是什么的内脏,歇斯底里的叫喊着……
不够……这不够……远远不够……
不知道是什么在叫嚣着,似乎是一个比死亡更深沉更黑暗的东西,似乎是她自己……她分不清,她只想杀尽眼前的一切……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几个侥幸逃脱的庄户逃到附近,连滚带爬,又哭又喊,吵嚷的毗邻村庄尽知此事。
原来是他们在夤夜,听到有女子惊声尖啸,听着像是二十年前周娘子的院子里传来的声音。其声如鬼魅令闻者不寒而栗,直叫的全村的鸡犬噤声,幼童啼哭,人畜皆惊。
几个胆子大的,奓着胆子往从前周娘子的院子去,竟然见到一个土坑中正爬出一女子。她身穿红衣,全身的皮肤铁青,躯体以扭曲的姿态爬出坑来,在如此夜里,荒院之中,吓得几人肝胆欲裂,哭喊奔逃。
那女子似是承受着巨大痛苦,口中尖叫哀嚎不止,人言弗进。有人为了自保动了兵器,可是她就像察觉不到痛觉一般,才刚创伤之处顷刻间便愈合无虞,身姿如游鱼,漂浮不定,双眼充血,俨然就是个女鬼……
血光恍惚之间,赵楝似乎听到了女人的哭喊,孩童的啼哭。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觉得不够……她只想冷静下来,回到死亡的状态中去,回到那种安静中去……
忽然她记起南边有个泉眼,凛冽异常,小时候她掉进去病了七天七夜。她跌跌撞撞向泉眼走去,来至泉边,扑通一声坠入水中……
在水中,她似乎听到了之前执行命令时,那老乞丐说的话……
“若非尔等逼迫,我妻小断不会惨死!”
“老夫寻觅半生,只为一处净土,不想还是被你们找到……”
“你们既让老夫不得安宁,那你们也休想如愿!”
“此蛊名曰回魂,是故人与鉴空遗书一同交于老夫保管的,如今鉴空遗书既去,回魂蛊不如就给了你……”
“女娃娃,莫要怪老夫,要怪,就怪你的主子秦业,和你自己心慈手软放过我!从此,也叫你知道知道,不得安宁的下场!”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楝被人从泉中拎起来,她仍处在惊吓当中,但寒气已经褪去,只是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赵楝慌忙的去找来的人是谁,只见一个老乞丐笑眯眯的问道:“敢问这位姑娘,鉴空遗书何在啊?”